皇帝全须全尾从漪澜殿出来，身上半分血迹也没沾染，亦不曾听闻打斗之音。

消息传到窦淑妃宫里，窦淑妃瞬间便没了胃口。

昨夜她当然不是有心成全柳芃侍驾，可是盼着她激怒表哥，顶好表哥一怒之下将她处死才好。

可瞧这样子，皇帝非但未曾发火，似乎还很满意柳美人的侍奉？

窦淑妃托着腮，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惊疑不定，“莫非传言是假的？”

身边站着的邓嬷嬷是她乳母，亦心腹至今，“老奴觉着不会，昔年那尸首不是您亲眼所见么？”

虽说邓嬷嬷及时捂住了自家小姐的眼睛，可当时血淋淋的一幕还是带给窦淑妃极大的震撼，否则这些年又怎会甘受冷落？不敢上虎头捋须。

“或许表哥的病情竟不药而愈了？”窦淑妃乐观想着，可随即便皱起了眉，“柳氏昨夜不会已经承宠了罢？”

早知道就不说那话了，白白便宜贱人。

邓嬷嬷陪着笑脸，“敬事房的记档娘娘也能过目，若真有什么哪瞒得住。”

窦淑妃不能不留个心眼，“可若陛下特许不必留档呢？”

岂非等于在她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

邓嬷嬷被她丰富的想象力震惊到了，“怎么可能，柳美人还要不要脸面了？倘若有幸怀上龙胎，这皇嗣恐怕得遭人质疑，太后娘娘也不会承认的。”

窦淑妃冷笑道：“这天下是表哥的天下，又不是姑母的。只要表哥认了，姑母也没法子。”

虽说皇帝初登基时窦太后也以垂帘的名义辅政过半年，可没多久皇帝就把太后安插的钉子全给拔了，可见这位爷的魄力。

也是从那之后，太后她老人家才安心退居幕后，不问朝政。若非如此，何至于千方百计将她弄进宫里，不就是为了窦家的香火能生生不息么？

“不成，本宫还是得将她叫来问个仔细。”窦淑妃觉得此事不可不防。

邓嬷嬷苦劝不住，只能由她。好在娘娘统辖六宫，管理嫔妃是理所应当的。

让这柳美人长长心也好，别成天缠着陛下，还真把自个儿当褒姒妲己之流了。

柳芃前脚刚睡完回笼觉，后脚便接到昭台殿的诏令。

窦淑妃居然请她用膳？太阳简直打西边出来。柳芃先是受宠若惊，随即便意识到这是场鸿门宴，况且她都有慕容恢赏的二十四道例菜了，何必还稀罕窦淑妃那寒酸的早点。

于是婉言谢绝，“承娘娘盛情，但嫔妾已先用过了。”

邓嬷嬷皮笑肉不笑道：“美人是不愿赏光么？若是脾胃不佳，过来陪我们娘娘喝点茶、说说话也好。”

简直先礼后兵。

柳芃没法，只得唤秋菊冬梅进来帮她更衣。

秋菊倒是个机灵的，“不如奴婢去求求李公公，让他给陛下捎个口信？”

柳芃虽觉得慕容恢不会管这种小事，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窦淑妃骄纵任性，倒不像心机深沉的，可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

乱拳打死老师傅，万一她当面赏个一丈红之类，柳芃又能找谁哭去？

于是点点头答应。

秋菊便换了身粗布衣裳，从角门悄悄溜出去，好在邓嬷嬷老了视力不佳，满眼只盯着正殿，并未顾及别处。

柳芃收拾整齐方才娓娓出来，“劳您久等。”

邓嬷嬷板着脸不作声，心里可也格外慌乱。如无必要，她并不愿自家主子生些无谓是非，尤其柳美人眼下又是炙手可热——唉，只盼着这柳美人识趣些，娘娘点到即止就是了。

另一边，秋菊匆匆来到勤政殿外的围墙边，可巧李德全就在那守着，见了她便一怔，“姑娘怎么来了？”

秋菊赶紧把情况复述一遍，虽未添油加醋，眉宇里也能看出十万火急。

李德全搓着手，“这个……陛下议政的时候是不便打扰的。”

秋菊就差给他磕头了，“烦请公公救救我家主子。”

李德全想了想，一次朝会算不了什么，可若柳美人因此香消玉殒，回头陛下定得治他一个知情不报之罪，因此咬了咬牙，还是向内殿走去。

可巧皇帝正要他奉茶，李德全便借着推杯换盏的空档，捡要紧的先说了。

心下松了口气，他的责任已经尽到，至于要不要救，就全看陛下的意思。

慕容恢面上没多少情绪，只快速地过了一遍会议重点，便宣布散朝。

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李德全呆呆看着，觉得自己这步棋似乎走对了。

他斗胆问道：“陛下，您当真没临幸柳美人么？”

如果为保皇嗣，就很说得通了。

慕容恢眉目冷峻，“不想死的话，就住嘴。”

李德全：……

当他什么也没问。

*

柳芃在昭台殿已坐了快两刻钟了，窦淑妃什么也不问，只不间断地叫人奉茶，似乎非要灌她个水饱。

柳芃记得一种审犯人的方法，就是不断喂他喝水，等犯人实在憋不住快失禁了，这时候再来问话，有事半功倍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