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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六章(2 / 2)

作品:《恃宦而骄

谢病春落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收紧,最后把人牢牢抱在怀中。

“嗯。”

————

“大皇子怎么了?”仆从见人走远了,这才匆匆上楼,结果远远就见到大皇子满头冷汗,不由大吃一惊,惊讶问道。

大皇子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说话,随后抬眸看着面前的仆从,直把人看得坐立不安后才低声问道:“当年,当年宁王,可是都死了。”

仆从脸色微白,但还是点头说道。

“一百三十号人,全死了,我们当时一个个补刀下去的,连小孩都没放过,后来也是亲眼放的火,我们的人一直在火场看着火烧灭的。”

大皇子闭上眼:“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四个孙子辈小孩,都死了,宁王一脉算是彻底绝了。”

“是,不过……”仆从话锋一顿。

大皇子又倏地睁开眼。

“是三个儿子。”

仆从被吓了一跳,慌忙解释道。

“听说宁王有一个老来子,当时宁王妃年纪也大了,所以是早产儿,后来都说是被送到南方养病去了。不过,应该是早死了,从未见他回来过,因为六岁都未到,所以连宗碟都没上。”

“确定死了?”大皇子阴沉沉地问道。

仆从一愣,随后仔细回想着:“应该是死了,宁王哪有在南边认识什么人,他当年避退西南,便连京城一代都很少交往,南边更是少了,而且按着宁王府覆灭那年,那小孩也该是十二岁啊,可在此之前,从未听说宁王府有小公子回来。”

大皇子脸色阴沉。

仆从静立在一侧不说话。

“谢病春不是也是南方人吗,他几岁,之前的背景都调查清楚了吗?”

“他确实是南方人,只是无父无母的天煞孤星,年纪是入宫的时候乱填的,写的是十二岁。”

“这么巧。”

“身世怎么会错呢,别的不说宁王在南方若是真的认识什么经天纬地,能瞒过这么多暗探的人,当时也不会如此这样惨死。”仆从解释着。

“大概是我想多了。”大皇子一颗慌乱的心被安抚下来,不由喃喃自语着,“再说了宁王何等刚正的人,怎么会养出谢病春这样的疯子。”

“大皇子。”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

大皇子抬眸,只看到楼梯口,出现一个眼熟的人。

——明笙!

他一愣,连忙起身,斯斯文文喊道:“明相。”

“殿下和掌印谈得可还顺利。”明笙目光自不曾动过的饭菜上扫过,随口问着。

大皇子只是笑着不说话。

“谢病春就是这般目中无人的性子,殿下不必生气。”明笙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保持着距离却又带着一点亲近,和气极了。

有些人就是天生带着亲和力,哪怕此刻在挑拨离间。

“不过是随意吃顿饭罢了。”大皇子并未上当,只是心平气和地解释着。

明笙笑着点头:“自然,不过殿下可曾吃饱了,我们誉王殿下也想请殿下一同喝一杯。”

大皇子惊讶地看着他。

“殿下之难正是如今我们誉王之难,也许……”明笙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互相帮助才能各得所需。”

他自怀中拿出一张信,放在一侧的桌子上。

“殿下若是有了意愿,明日天黑之际,正是我们互助之时。”他温文尔雅地行了一礼,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一群老狐狸。”大皇子呲笑一声,接过仆从手中的信,随意打开一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这不是一封信,只是盖了一个大红色兰花印章的白纸。

“一模一样。”他的手伸向怀中,但很快又停了下来,只是喃喃自语着,“真的是他。”

————

“爹。”

郑江亭肩头落满雪,眉头紧皱地踏入屋内,不耐烦地挥退了两侧丫鬟,严肃说道:“儿子就知道赵传是一个草包蠢蛋,刚才和他喝酒,竟然把当年给安南送武器的事情都吐出来了。”

郑樊为人解释着:“那是看着你放松开心,说明信任我们呢,是好事,而且昀行是有分寸的人。”

郑江亭冷笑一声,吃味说道:“爹倒是维护,但是赵传可不老实。”

郑樊正练着大字,落笔筋骨婉丽,雍容矩度,听到郑江亭这般慌慌张张的声音依旧没有半分急躁,只等最后一笔收了,这才缓缓问道。

“又是哪里惹到你了?”他拿起一侧的帕子,擦了擦手,煞有其事地打趣着。

“宁王竟然有三个儿子!”郑江亭早已耐不住了,立马急声说道。

“赵传那厮明明早就知道了,但是怕爹责怪,这才瞒了这么大的事情,哼,整天就知道讨好爹,差点坏了大事,幸好那小孩早产,是个短命的,早死了,不过他知情不报,定要给他颜色看看。”

郑樊苍老年迈的眼皮缓缓掀起,盯着面前告状的郑江亭,好一会儿,这才慢慢问道:“什么?”

郑江亭一愣,一时摸不准自家老子的意思,只好慢下语速,不耐烦说道:“就是宁王还有个短命鬼儿子,没活到六岁,连祖坟都进不去。”

“算了,反正宁王一家人早已被挫骨扬灰了,也没祖坟了,不提也罢,晦气。”他讪笑一声,无情说道。

雪白的帕子啪地一声落在刚刚写好的字帖上。

郑江亭被吓了一跳,大惊:“爹!爹!你怎么了!”

郑樊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许久没有说话,盘绕多年的疑问在此刻终于解开了。

为什么宪宗就把谢病春放在眼前。

为什么谢病春能这么快走到这位置。

为什么谢病春总是让人觉得眼熟。

为什么谢病春,谢病春,一个阉人,得了一个谢姓。

“爹!”郑江亭急了,慌乱去叫人,“来人,把李大夫叫来。”

“不必。”郑樊眉心紧紧皱起,“南边查谢病春消息的人还没回来?”

郑江亭不说话。

郑樊立刻察觉出异样,厉声喊道:“郑江亭!”

“爹!”郑江亭强忍着不耐说道。

“谢病春那阉人刚出头的时候,你就叫人去查了,来来回回查了这么多次,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天煞孤星,有什么好再去查的,时间过了这么久,人都死完了。”

郑樊气得手都抖了。

“你,你,你要气死你老子就直说,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滚,给我滚,我若是死了,一定是死在你这个蠢货手里。”郑樊喘着气,破口大骂。

郑江亭一向脸皮厚,就听着他骂人,纹丝不动。

“去,让赵传来,我有话要问。”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说道,“还有,我记得明宗未驾崩之前,宁王是不是有几年不在宫内,你去查查都去哪了,和谁认识,越详细越好。”

郑江亭皱眉。

“郑如深。”郑樊扫了他一眼,严肃而认真地说道,“你若不想你爹,你自己,整个郑家都被人挫骨扬灰,就给我认真去办。”

郑江亭抿唇,咬牙说道:“爹,哪里这么严肃……”

“滚!”

郑樊立刻暴怒,连拍了几下桌子,把人赶走。

“阁老。”两位书令收了伞,抖搂了一身雪,硬着头皮进了门,只敢在暖炉边上站着,低声说道。

“之前的计划还要进行吗?因为万岁饶了江兴程一命,民间对万岁和娘娘一片赞扬之色,我们的人现在说什么都有人反驳。”

“是了,就好似有人也在操控舆论一样,我们的人正在暗地里排查。”

郑樊握着手中拐杖,眉眼低垂,又恢复了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模样。

“本就是为了将明笙一军,不成就算了。”郑樊吊着一口气,慢慢说道,“让我们的人最近都安静下来,不要被人抓住把柄,明笙他们已然打算鱼死网破,我们只需作壁上观。”

“万岁,才是我们的目的。”

郑樊眼皮子微动,好似下一刻就要睡过去一般。

两个书令正打算蹑手蹑脚离开,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

他们顿时停在原处。

“万岁,万岁,您知道吗。”

郑樊突然喃喃自语。

“薄情反做多情样。”他哼了一声小调,声音是说不出的讥讽。

————

天色暗了下来,又开始下雪了。

钱老夫人走在雪地上,越走眉心越是皱起,嘴里不停地念着,脸上的急色也越来越明显。

戴和平今日特意绕到西街给夫人买卤味,远远便看到钱老夫人,见她独自一人茫然的走着,跟了一小段路,心生不忍,朝着她走了出去。

“老太太,你怎么一个人啊,你的几个小辈呢。”

钱老夫人皱着眉看着面前之人,突然笑了一声:“是旷逸啊。”

戴和平一惊。

“老太太记得我。”

“记得啊。”钱老夫人笑眯眯地说着,“你读书这么好怎么不记得,下次书背不出来可不能不吃饭了,好孩子,读书这事急不得,可不能折磨自己。”

戴和平脸上露出回忆之色,随后惋惜地看着面前年迈的老人。

“我带老夫人回去吧。”

钱老夫人连连摇头:“你看到正行了吗?他去找放游了,这么大的雪,也不知道找到了没有。”

戴和平心知老夫人又犯糊涂了,搀着她的手,假意哄道:“大概是回去了吧。”

钱老夫人疑惑问道:“真的吗?那找回放游了吗?那小孩身子差,知道宁王府的事情,大病了一场,闹着要云南着。”

戴和平眉心紧皱,心底莫名咯噔一声:“宁王府,宁王府怎么了。”

“我可怜的孩子。”钱老夫人自顾自的说着,“这么小就没了爹娘,我可怜的放游啊。”

戴和平脚步一顿,面上的错愕逐渐变成惊恐之色。

“你,老夫人说什么。”

钱老夫人踩在雪地上,恍惚地看着茫茫大地,痛苦地闭上眼,用手敲了敲脑袋。

“正行,不要听。”

“老夫人你说什么,宁王还有一个小孩,他叫什么名字,他在哪里。”戴和平扶着老夫人的肩膀,激动问道。

“你这样是杀人啊。”老太太看着戴和平,可目光却又透过他,看向更远的地方,悲凉难过。

戴和平心中只觉裂开一道口子,不断有凉风灌入,冷得他浑身打颤,惊惧质问道:“杀人?杀谁?是谁?放游是谁?宁王不是只有两个儿子吗。”

“祖母!”一个着急的女声在两人背后响起,随后一阵大力,直接把戴和平撞得一个踉跄。

“你做什么!”

钱清染挡在祖母前面,瞪大眼睛,怒斥道。

“戴伯父。”随后而来的钱得安惊讶地看着面前之人。

戴和平看着面前两个小孩,最后又看向他们身后迷茫的老太太。

“戴伯父。”钱得安挡在他面前,淡淡说道,“多谢伯父今天帮了祖母。”

“不,不,没事。”戴和平无心计较他的警惕,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三个儿子!宁王竟然有三个儿子!

——另一个是谁?

戴和平踩着雪地上,只觉得脚步绵软,心中恍恍惚惚有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但又在惊惧中被快速遗忘,只留下被冷汗打湿的内衫。

钱清染扶着老太太着急喊道:“哥,哥,祖母好像不对劲。”

钱得安眉心紧皱地看着他跌跌撞撞地离开,闻言扭头,只看到老太太满头冷汗,瞳孔涣散,不由大惊。

“我先背祖母回家,你去请人,若是不行,就拿着掌印给你的玉佩,让他们帮忙给宫里传话,请舟舟务必送个太医来。”

“哎。”钱清染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钱得安脱下披风,盖在老太太身上,背着人快速朝着明前巷走去,听着她在背上前言不搭后语的喃喃自语着,眉心越皱越紧。

大夫说过,祖母的病情一旦越糊涂,便越危险。

“宁王怎么会造反呢。”

“贼人放的火,我看着朝堂上每个人都是放火的人呢。”

“那把刀落在他身上,更是落在你身上啊,你会死的。”

“你不是谢迢,你不是宁王的儿子。”

“放游,不要入宫……”

钱得安的脚步突然停在原处,脸上的迷茫之色逐渐变成惊惧。

逐渐变大的雪花落在脸上带来彻骨的冰冷。

——放游,祖母曾经拉着谢病春喊放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