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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2 / 2)

作品:《恃宦而骄

“娘娘带着万岁往后舱内走走,小心被不长眼的狗奴才们冲撞了。”他看向明沉舟和谢延时,一张脸笑得跟朵花一样,口气谦卑恭敬。

明沉舟带着谢延走到船舱后面。

“娘娘,这花还能开吗?”谢延小心地捧着新摘的花,开心问道。

“应该可以吧。”明沉舟打量着一下,犹豫说道,“可以找一个懂这个的人来养一下。”

谢延眼睛一亮:“好啊,那我多摘点,那里还有一个。”

六七岁的小孩本就是上房揭瓦的年纪,谢延对外格外沉熟稳重,但对着明沉舟总是格外小孩子气,总是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她。

明沉舟无奈,对着掌船的小黄门说道:“往湖心里走走,靠近那个花骨朵的地方。”

小黄门点头,看着船头已经数量不多的莲蓬,便对着隔壁乌篷船的人说道:“这些便先放着了,万岁要去湖心摘荷花了。”

坐镇的黄门连连点头,让正准备下来的人下来做好,两艘船跟在后面,也慢慢悠悠地进了茂密庞大的荷叶泽中。

明沉舟要去帮他摘花,他还不同意,谢延自己趴在船边,小短手挣扎着去勾花,乘船的小黄门手上功夫了得,见万岁喜欢,自然是花着心思的讨人喜欢,那船划得极溜。

谢延脸上的笑越来越大,突然看到一朵已经半开的花骨朵,整个人往前扒拉了一点:“这朵花开了,我摘了给娘……”

他话还未说话,只听到后面两艘船竟然撞在一起的声音,紧接着所有人下饺子一般落入水中,不过是眨眼间,连带着明沉舟这艘乌篷船也跟着晃了起来。

岸上见了这个情况,原本还说说笑笑的气氛顿时慌乱起来。

“去,在划艘船去。”英景当机立断地说着。

明沉舟扶着船边,才没有被晃出去,莫名眼皮子一跳,刚准备拉回谢延,突然一股大力对着她的船撞来,她整个人突然往一侧倒去,眼睁睁地看着谢延自船边跌落。

河岸上尖叫声四起。

“万岁!”

“救人啊!快去救人啊!”

明沉舟看着谢延扑通几下竟然整个人往下直直沉了下去,心中警铃大作,想也不想就跳入湖中。

“娘娘!”

“娘娘!”

英景脸色大变,他意识到不对劲,对着一侧的绥阳厉声说道:“让锦衣卫来,把这里全都围起来,谁也别动。”

原先后面两条船争着要靠近娘娘和万岁那条船时,他本以为是这些小黄门争宠的手段,心中虽然不悦,但想着也等结束后整治,哪怕他们闹翻了船,他也都觉得是不上台面的争宠事情。

直到娘娘和万岁的船被突然撞了一下,他才敏锐得绝对不对劲。

“救不会来,你们也就别回来了。”

英景一旦收了笑意,整个人便格外冰冷威严,细长的眉眼宛若出鞘刀锋,刹那间就把所有人吓得一个激灵。

“你下去,你不用下去,你下去……”

他镇定地指挥着岸上下水的人,把不熟悉的,不能信任的人悉数排除。

被点名不能下去的人,吓得脸色发白,跪在一侧瑟瑟发抖。

“去请御医来。”他对着身侧瑶光殿的小黄门说道。

小黄门拱手,快跑而去。

“去拿万岁和娘娘的披风来。”他又对着桃色说道。

桃色吓得小脸惨白,重重点了点头,拎着裙摆就跑了。

“去找掌印。”随后他又对着柳行低声说道,“事情有异,请掌印赶紧来。”

柳行看着混乱成一片的湖面,可娘娘和万岁却没有冒头的迹象,心跳极快,闻言,狠狠捏了一下手指,这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掌印未来时,若是中途有其他人,你一定要拦着。”她唇色发白,小声说着。

英景严肃点头:“速去速回。”

湖面上,谢延很快就不见踪影,明沉舟下了水张望了好一会儿,这才看到最深处的湖心似乎有个挣扎的影子,她心中一惊,快速便朝着那个影子游去。

只见谢延手中紧紧捏着那株已经半开的荷花,双眼紧闭,整个人软绵绵地朝着淤泥下坠去。

幸好今日两人都换了一身便服,下了水也没有太大的累赘。

明沉舟抱起谢延,穿过长长的荷叶颈,任由带刺的绒刺自□□的皮肤划过。

她充耳不闻,只是带着谢延快速朝着水面划去。

就在此时,明沉舟感觉有东西缠住了她的脚腕,冰腻,细长。

好似水草,又好似一只手。

她蹬了几下腿,但那东西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拉着她往更深处的坠去。

明沉舟刹那间似乎回到了小时候被人推下冬日湖水时的那一刻,不由嘴角紧抿。

一个呼吸的片刻,她便被往下落了下来。

她抱紧谢延,不仅没有朝着上面,反而一个灵活的扭身,朝着水底下的那道黑影快速冲了过去。

那黑影见她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一时间也愣在原处,明沉舟便顺势一脚重重瞪他脸上,再顺势接力,往上面冲去。

这一来一回,极为耗体力,明沉舟憋着最后一口气朝着外面冲出去。

身后那道身影紧追不舍。

岸上,英景正在和戴力对峙。

戴力和封斋来的极快,几乎在落水的半刻钟就带着不少人声势浩荡的赶来了。

“大胆,你们竟然对万岁下手,给杂家抓起来。”戴力先发制人,声音尖锐地喊着。

他身侧的封斋带来了不少锦衣卫,瞬间把岸上的人都围了起来。

英景看着最先赶来的人,眉眼阴冷:“封禀笔和戴太监来地真快。”

戴力冷哼一声:“之前万岁朝着要去摘莲蓬,杂家就觉得不对劲,这才匆匆寻了封禀笔,果不其然,你们这群包藏祸心的贼人,快,你们快下水救人。”

“谁敢!”英景的人瞬间拦住要下水的人。

“谁也不许动。”他冷眼扫过对面几人,“我已请了掌印来,诸位还是避险为好。”

“避嫌!”戴力大笑着,“我可是太皇太后亲自选给万岁的,要避嫌也是你们这些人避险你才是。”

“快去给我救人。”戴力对着那几个人打了个眼色。

“拦下!”

绥阳带来的人只是今日轮值在此处的锦衣卫,只能堪堪拦住封斋带来的一些人。

其中几个人绕过英景的人,扑通一声落在水中。

“跟着他们,他们若是靠近万岁和娘娘,就要你们人头落地。”英景对着跪在地上的小黄门下了死命令。

幸好英景和绥阳加起来也算带了不少人,这才堪堪拦住这群人,两队人保持僵持。

气疯剑拔弩张之际,只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大喝。

“谁也不许动。”

陆行厉声说道:“西厂接管此时,所有人都停下来。”

谢病春披着大红色披风自他背后,脸色阴霾地地走了出来,目光似嗜血的刀尖冷冷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目光所到之处,人人战栗,皆惶恐地低下头。

英景这才松了一口气,慌乱上前,低声说道:“下了十个自己的蛙人,至今没找到万岁和娘娘。”

谢病春锐利的眉眼越发压了下来。

“掌印这是做什么?”封斋不悦说着,“皇宫之内,锦衣卫重兵可是大罪。”

谢病春冷眼扫他,好似出鞘利剑,带着澎湃煞气。

“封禀笔好生想想等会怎么解释,今日本是你在内阁值日,怎么就让杨宝顶上了,自己偷偷来內宫。”陆行按剑冷笑一声。

“掌印还不是也带着重兵闯入内宫。”封斋冷笑。

湖面上突然冒出动静,隐隐传来兴奋的声音。

“是不是找到了。”一直沉默的桃色抱着两件大氅,忍不住上前两步。

“是娘娘和万岁。”英景认出了明沉舟今日穿的鹅黄色衣服,脸色一喜。

入水的蛙人有谢病春这边的人,很快就占据主动地位,主动把人都接了过来,朝着岸上游去。

明沉舟最后一下耗了绝大部分力气,是憋着最后一口气带着谢延浮上来的。

耳边是小黄门又哭又笑的声音,眼睛却是疲惫地睁不开。

她隐隐觉得似乎有不少人在看着她,却又累得无力思考。

谢病春看着逐渐靠近的人脸色雪白,双眼紧闭,再也往日的活力,不由眉心紧紧皱起。

“快,把披风给娘娘披上。”英景见明沉舟这般模样,一颗心又是提了起来。

小黄门带着人准备爬上岸,两侧的人连忙伸手帮忙扶人。

那遍谢延也被人送上岸,他脸色已经发青,看上去比明沉舟还要危险。

绥阳抖开披风直接把人包上,等在一旁的御医眼皮子狂跳,立刻让人把万岁平坦放在地上进行吐水。

桃色慌乱地给人披上大氅,感受着脖颈间微弱的呼吸,连忙把人抱在怀中,小声问道:“娘娘没事吧。”

明沉舟动了动眼珠子,却又累得睁不开眼,可她在拥挤的人群中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那味道是如此凌冽又如此特别,哪怕在满是水腥味的空气中依旧清晰可闻。

“掌印。”

她觉得自己是发出声响,可落在吵杂的人群中不过只是动了动嘴皮。

“娘娘,娘娘说什么。”桃色低下头,小声问道。

这一次,明沉舟却是不再说话。

谢病春,谢病春。

她在脱不开身的黑暗中难受又着急地喊着。

谢病春推开在耳边喋喋不休的戴力和封斋,大步走到她面前,最后又隔着半臂的距离,再封斋锐利的注视下看看停下脚步。

他只是垂眸看着明沉舟发白的唇色,脖颈低垂,就像微微弯腰的竹身。

“娘娘说什么。”他低声问着。

原本还显得嘈杂的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明沉舟睫毛微微一颤,眉心不安地蹙起。

谢病春身形微动,挡住了诸多视线。

“下面……”

“什么下面,娘娘是不是被呛糊涂了。”戴力大声嚷嚷着,“快扶娘娘去休息。”

谢病春眼尾一扫,陆行手中剑鞘直接敲到他背上,不悦说道:“闭嘴。”

戴力疼得龇牙咧嘴,再要说话,就直接被陆行选了个帕子眼疾手快地塞住了嘴。

明沉舟靠在桃色怀中,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这个词。

谢病春听了片刻,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水底有人,去搜,所有下过水的人,全都送起西厂。”他一字一字,格外清晰地说着,“给、我、查。”

陆行握剑的手一紧。

那边万岁吐出一口水,太医便连忙让绥阳把人带回去。

绥阳着急,直接把人抱了起来,朝着乾清殿跑去,后面跟着一连串的人,原本慌乱嘈杂的湖岸边顿时安静下来。

戴力正准备悄无声息地回去,便听到谢病春淡淡的声音。

“请戴太监去司礼监静坐片刻。”

陆行立刻拦住人,眉眼一挑,对着戴力和封斋皮笑肉不笑地说着:“两位请吧。”

“你,你刚软禁我们,你这是逼宫啊,掌印,掌印这是造反啊。”

“你涉嫌杀害陈伟,如今已经证据确凿,戴太监不要做无谓的抗拒,随我们走一趟吧。”

陆行冷笑一声,随后目光落在封斋身上。

“至于封禀笔,上值当日私自入內宫,还请封禀笔想好如何给司礼监已经万岁解释。”

“带下去。”

陆行大手一挥,直接把两人强势架走。

一直背对着他们的谢病春只是看着眉眼紧闭,焦躁不安的明沉舟,手指微动,解下肩上披风,自上而下盖住明沉舟的脸颊。

明沉舟一直不安的神色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这才缓缓安静下来。

“送娘娘回去。”

英景一愣,看着谢病春好一会儿,这才低声说道:“得罪了。”

他打横抱起明沉舟,匆忙赶回瑶光殿。

嘈杂混乱的岸边只剩下凌乱的脚步和泥泞的土地,谢病春目送那截鹅黄色的衣摆在秋风中逐渐消失在眼前,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眉眼一向稳然不动,似高山之巅常年不划的积雪,任谁看了多都觉得刺骨,

现在他还是这般清冷疏离的模样,好似对刚才发生的惊险毫无反应,可一侧陆行却只掌印平静面容下早已是滔天怒火。

“我本想留他们一条命。”

秋日萧萧,草木漠漠,谢病春盯着那片重新陷入沉寂的湖面,声似寒冰。

作者有话要说:万里层云,千山暮雪,余生只影向谁去——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