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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独步风流

“其实,他们以为我是个男儿,可以辅佐哥哥保家卫国,结果大失所望。”陈兰桡不以为意地撇撇嘴。

陈源笑道:“休要胡说,起码对我来说,是宁可有个聪慧可人的妹妹,母后也是真心爱你,所以母后才给你起名叫麒麟儿,我记得,那一年本来大旱,自你降生,却下了三天三夜的雨。”

“只是巧合而已,你哪里看我头上长角了?”陈兰桡也忍不住笑笑,“哥哥怎么在这时候说这些?”

陈源双眸微光,望着陈兰桡道:“我只是想,希望这一次,陈国也能够度过难关。”

四目相对,陈兰桡点头,将兄长的手紧紧握住:“哥哥,不论如何,我会同你、同陈国共存亡!”

陈源眼中闪烁不忍,却并未多说别的,只道:“却不知神光那边出了何事,竟让魏军突破盐谷……却丝毫消息都未传来……”

陈兰桡一急:“哥哥,你总不会也信了那些流言蜚语,以为神光哥哥……”这些日子,都城内不知为何有些传言四起,都是有关师神光的,有人说他不慎中伏身亡,也有人说他胆小怕事临阵私逃……种种匪夷所思。

陈源连忙否认:“我同神光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他的为人我深知,我同样也知道,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陈国!”

陈兰桡闻言,才宽心一笑。陈源望着她清丽的笑容,不由打趣说:“就算是为了你,他也一定会回来的啊。”

陈兰桡脸颊微红,心底却涌起一股淡淡地甜蜜之意,但思及师神光杳无音讯,那乍然露出的笑意复又隐没:“我只希望神光哥哥能好端端地回来,助我们度过这关……”

陈源将她肩头轻轻一揽,目光中虽带忧虑,声音却仍温和坚定:“会的。”

陈源以新君身份下令打开西城门,让百姓们自由出入,有些儿百姓听闻陈王已经逃离,便也跟着逃出,但大部分百姓,因世代居住陈国,自然不愿意背井离乡,又听说太子登基,于是便仍是忐忑留下观望,希望能有奇迹出现。

陈兰桡本来不赞同陈源此举,她主张这时侯该以稳定人心为上,但是陈源认为,若是强行安抚百姓,以后一旦不测,死伤也就更多。陈兰桡知道自己这位兄长心慈,便不再多言。

接下来数日,武魏几次攻城,却因陈源布置得当,让魏军讨不到好去。兵丁跟百姓们士气大增,从那外表柔弱的新君身上看到了新的希望。

武魏兵临城下第七天,陈兰桡正在寝殿跟王后说话,刚出生还不足一岁的小太子躺在旁边,听着两个女子说话,不时地挥舞拳脚,他的手脚都胖乎乎地,十分可爱。

陈兰桡看着小太子,自然想到陈源,不过是短短地七天而已,陈源比之前更加瘦弱,简直有些形销骨立的意思,可看着他,陈兰桡能感觉到一股如岩石般强悍的气息,撑着整个陈国,屹立不倒。

“陛下这几天几乎都不曾合过眼,饭食也吃的很少,”王后原本秀美的脸上满布愁容,喃喃低语,“可恶的魏军,不知何时撤退。”

陈兰桡心知,魏军是不会撤退的,而陈国现在的兵力也不足以反击,所以城破是迟早的事。

陈国如今,只靠新君陈源,以他的温和跟强悍,安抚着陈国百姓,统领着军士守城,如今的这段看似太平、掺杂着希望跟灭亡的日子,也都是陈源以一人之力换来的,事实上,陈国早在陈王要随着贤妃逃往章国的时候,就已经土崩瓦解了。

如今的陈国,摇摇如风中之烛,而陈源,用他的一口气,维系着这一点灯火不灭。

陈兰桡按捺心中不安,说了好些宽慰的话。

将近正午,不知为何,外头格外寂静,就好像天地万物都失了声响,连风也不曾来到,安宁祥和的令人生出现世静好的错觉。

而这种感觉,让陈兰桡想起某年夏日,一场大风暴来临之前,便是如此,天气闷热而沉默,就连庭院里的树叶也不曾摇动分毫,但是下一刻,便是翻江倒海般的暴风雨呼啸而至,风咆哮着,刮掉屋顶的瓦片,狂摇着树枝,竟将碗口粗的树枝从中折断……那是仿佛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左眼皮无缘无故跳了起来,陈兰桡抬手按住,正要起身到殿门口看一眼,却听在寂静中,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涌现,从远及近,纷至沓来。

来不及反应,殿外已有人哀嚎着闯入大殿,来不及跪地,便长哭出声:“王后,公主,大事不好了……陛下他……”

陈兰桡蓦地起身,目光越过那人看向殿外,十数道杂乱的人影正飞速往这边而来,中间抬着一人,因为平躺而不见脸容,只看到他的发髻,金簪上一颗血红宝石,于发端上摇摇欲坠。

新君陈源被抬进大殿,王后看着他胸前那支仍高高竖着的长箭,发出令人恐惧的一声哭号,便扑了过去:“陛下!”

一身黑衣的凌云站在众人身后,他的脸色本就白,如今更是丝毫血色都没有。

之前陈源正在城头鼓舞士气,不料城下有暗箭袭来,正好射中他的胸口,就好像苍天也站在了魏军一边。

陈源目光转动,从诸人身上,缓慢而无力地掠过,像是在找什么……最终看向陈兰桡。

但陈源还来不及出声,外头又有内侍冲了进来,惊慌失措叫道:“魏军……魏军进城了!”

当真是: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4章

魏军其实并不会这样轻易就攻进庆城,原因是守城的一员将领勾结奸细,里应外合开了城门。

魏军如虎狼般涌入庆城,马蹄踏在庆国古老的土地上,发出雷霆之声。

城中百姓惊呼着,心惊胆战地躲在家中,捂着嘴隐忍而无声地悲号,不知等待他们的是何种命运。

守候殿中的群臣反应不一,有人惶惶然,有人怒气冲天。太医们匆忙赶到,看着如此重伤,也都觉惊心动魄。

王后六神无主,抓住陈兰桡的手臂:“现在如何是好?”

“公主!”有人沉声唤道,随即半跪在她跟前:“公主,王上曾吩咐,若有不测,让属下护着公主跟太子离开。”

陈兰桡怒道:“什么不测!哥哥还没有死!”

凌云低头:“卑职知罪!”

陈兰桡转头看向太医们,厉声道:“什么都不要管,一定要把哥哥治好!”

太医们无奈,齐齐应道:“是……”

王后却像是发现希望:“公主,现在走还来得及,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思奴想想!”

陈兰桡目光转动,从陈源脸上转到他身侧的小太子脸上,不到一岁的小太子,方才受了惊吓,竭力哭叫,泪沾在胖乎乎的脸蛋上,此刻却不再哭嚷,只是睁着无辜而天真的双眼,骨碌碌地看着这个忙乱成一团的世界,仿佛觉着好奇而有趣。

就如枯木之前发出新芽。

陈兰桡伸手,摸了摸太子的脸,她的手上还沾着陈源的血,她不想鲜血沾上婴孩的身上,动作一僵,小太子却挥动手臂,忽然间竟握住了她的手指,死死不放,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咯咯地笑了起来。

空气中,硝烟跟血腥的气息交织,是恐惧跟死亡的味道。

陈兰桡察觉嘴里是一种铁锈般的味道,是血在舌尖上殷开,却不觉得疼,她把血泪用力咽下,抬手抓住陈源腰间的佩剑,猛地拔出。

“凌云,你守在此,若是……就护着太子,离开陈国。”

凌云迟疑着不肯领命:“但是公主,主上说……”

“住口!”陈兰桡却不再理他,手握天子剑,转身大步往殿门口走去。周遭的臣子跟将士们见状,也都齐齐跟在她的身后。

才出了勤政殿,就见守卫宫门的禁卫且战且退,已经到了殿前,打着黑色龙纹旗帜的武魏兵马紧随攻入!

陈军守卫迎上,两下交锋,喊杀声震天。

陈兰桡提剑而立,忽地看到那魏军将领身边有一人身着陈国服侍,面上颇有矜傲之色。

她身旁的一名老将指着那人愤然说道:“公主!那是原本守城的王统制!必然是他里应外合,引了魏军入城!”

说话间,那王统制似有所觉,正也看了过来,目光相对,陈兰桡清斥一声,腾空跃起,单足在殿外的朱雀头顶轻轻一点,整个人如翩然灵凤,闪电般袭向乱军丛中!

那原本站在陈兰桡身边的将军见状,大吃一惊,心道:“只闻公主殿下文武兼备,不输须眉男子,没想到身手竟如此了得!”当下精神一振,忙也冲入战团之中,奋力往陈兰桡身旁搏杀冲去,想要尽力助她一臂之力。

陈兰桡心无旁骛,只看着那叛将王统制,她身法轻灵,几个起落,便到了那人跟前。

那王统制本来自恃投奔了武魏,而陈国倾覆在即,已无人可奈何了他,因此虽然跟陈兰桡对视一眼,却也并不畏惧,却没想到对方如风而至,当下才觉骇然。

陈兰桡未曾落地,当空横剑先扫了过去,剑锋如同霜雪,挟带无限杀气袭来!王统制才知她并非软弱闺阁女子,百忙中惊慌失措后退,又恰好有一名武魏士兵及时挡在身前,才逃过一劫。

陈兰桡一击未成,并不惊慌,双足点地,不等那武魏士兵变招,已一剑自那人肋下穿过,而她身形不停,旋风般擦身而过,长剑灵蛇一般,复攻向王统制。

此刻那被刺中的武魏士兵才无力倒地,王统制从旁边摸到一把长刀,勉强往前一挡,将陈兰桡的攻击阻了一阻!

兵器相交,发出金石之声,两人近距离对峙,王统制望着陈兰桡的双眼,陈国公主以美貌闻名天下,而所谓的“文武双全”对多数人而言都只是赞溢之词罢了,至多不过是会些花拳绣腿,算得了什么?

但可是今日亲见,才知传言非虚,在他面前这双杀气腾腾的美眸,充满了愤怒跟恨意,交织成迫人欲死的杀意,让人战栗胆寒。王统制本也是武将出身,按理说绝不该惧怕一名女子,但是此刻,被对方如此注视着,他仿佛觉得自己一只脚踏进阎王殿,已然是半个死人!

陈兰桡满怀怒意,清声叱道:“受死吧!”招式一变,剑锋如同漫天寒霜洒落,仍不改夺命之势。

王统制被这凌厉煞气所慑,魂飞九天,无法回剑自保,亦来不及后退,陈兰桡抬脚,顺势重重踢中了他的小腹,王统制痛呼,竟向后跌了出去。

机不可失,陈兰桡飞身而上,剑光闪烁,向着他的喉头刺去!

生死攸关之时,只听得有什么破空之声,陈兰桡听得异动,却并不撤手,势必要取王统制性命,但那破空而来之物,却并不是要取她性命,竟射中剑刃!

手猛地一抖,“铿然”一声,长剑堪堪错开王统制喉头,刺中了他脖子旁边的石阶。

陈兰桡头也不回,咬牙拧眉,拔剑又刺,却听有人于耳畔轻笑了声,道:“好生凶悍。”

这声音如此清晰,就仿佛是凑在她耳畔说话一般,且略带狎昵之意。陈兰桡心头一震,手腕抖动,电光火石间,回剑刺向身后!

若是陈国的士卒将领,自然不敢以如此口吻对她说话,来者必然是敌非友。陈兰桡想也不想,回剑相向,她反应极快,若是等闲之人,猝不及防,必然会伤于她手。

却听那声音复淡笑道:“连我都想杀么?”

陈兰桡一惊,察觉手中的剑仿佛被谁握住,竟无法挥动,陈兰桡果断松手,身形往前跃起,这才堪堪躲过身后那人擒来一掌。

她旋身站住,抬头看去,却见在她原本所站之处,轩昂而立一名披着大氅的黑袍男子,此人身在乱军丛中,却如闲庭信步般自在悠闲,手中所持,正是陈兰桡原本所用的天子剑。

陈兰桡抬眸,对上一双略带不羁色如渊海的眼睛,眼神半冷半暖,似陌生似熟悉。

这眼神,令她终生难忘。

第5章

湖泊中鸭儿伸长脖子,向着岸上张望,粼粼碧水波动,映出两道一前一后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