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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独步风流

谁不知武魏铁骑威名?统领武魏铁骑的,是魏国的公子燕归,公子燕归乃是魏王的第三子,在魏国起兵之前,魏国以及天下,只知魏国有太子,而不闻公子燕归之名。

但自从两年前,公子燕归这个名字,赫然已成为一个令人闻名丧胆的称呼,能止小儿夜哭。

据说他嗜杀成性,冷酷残忍,是个天生的怪物。据说他在攻打晋国的时候,被晋王所恼,攻城之后,竟下令屠城,以至于整个晋国,从富饶强盛的都城,变成了千里无鸡鸣的荒凉鬼城。

对上这样可怕的敌人,陈国唯一庆幸的是,他们有师神光。

但是这一日,神光显然不曾落在陈国的头上。

原本熙熙攘攘地街上空无一人,摆摊的小贩,闲逛的游人,都像是凭空消失,百姓们躲在家中,家门紧闭,人心惶惶。他们不知魏军从何而来,更不知迎接他们的命运会是什么,慌乱之后,有人选择逃离陈国,有的人,却将目光投向一个方向,陈国皇宫。

那或许是他们最后的指望,那里有他们尊贵的的国君,长久以来,国君掌握着他们的命运,自然,也会在这生死存亡时刻,指引他们的命运。

可如果百姓们的目光能穿透皇宫厚厚的围墙,看到陈王寝殿情形,他们一定不会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国君身上,而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即刻逃离。

“公主!你慢点,公主!”

侍女高声的叫喊,阻不住前方那个轻灵的身影,陈兰桡提着裙摆,飞奔向父王的寝殿方向。

她紧皱双眉,心急如焚,魏军的到来,也同样搅乱她的心曲,师神光为何毫无音信?陈国将如何应对?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找到自己的父王。

不理会侍卫的制止,陈兰桡冲进寝殿,却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宫女内侍如游鱼般来往穿梭,不停地搬运各色的盒匣对象,走得太急,有人撞在一起,手中匣子跌落,散出一地金银珠宝。而陈王站在中间,不停催促:“手脚利落些,快些快些!”

满地珠宝滚动,光芒闪耀,刺痛陈兰桡的双眼,她心头一沉,冲过去拉住陈王:“父王,你这是在干什么?”

陈王匆忙里看她一眼:“麒麟儿,你怎么还未收拾?快快回宫,把你的细软之物收拾妥当,我们要随贤妃去她的母国……”

如闻震雷,陈兰桡撒开握着陈王袖子的手,后退一步,几乎不能相信自己所听。

贤妃的母国是陈国之后六百里外的章国,陈王的意思,显然是要在临危之际弃城弃国,临阵脱逃。

陈兰桡胸口微微起伏,强自镇定:“父王,陈国上下谁都可以逃,唯独父王不可以……”

“这是为何!”陈王拂袖,一脸不悦,“你莫非没听过武魏的残暴?父王若留下,不知将死的何等凄惨……”

“可父王是陈国国君,你此刻逃离,群龙无首,满城百姓要指望谁?”陈兰桡又怒又伤,不由提高声音:“何况父王就算逃到了章国,也就不再是陈国的国君了,不过是寄人篱下,苟且偷生而已!”

陈王拧眉,却听有个声音道:“公主说的倒是轻巧,你让你父王留下,岂不是等同送他去死?晋国王公大臣的遭遇公主不是不知道,寄人篱下总比惨遭横死的强上百倍,难道公主愿意留下来被那些肮脏的魏军凌辱?”

陈兰桡回头,看到贤妃自殿后走出,她身上穿金戴银,珠光宝气,脖子上戴了数条海珠项链,手腕上四五个镯子累赘地叠加,在她身后几个侍女,手中都捧着匣盒,显然是装了好些珠宝美玉,那些装不下的,只好披挂身上。

陈兰桡眼见这荒谬景象,又听贤妃的话,更是气冲牛斗。

陈王却一脸近乎讨好的笑:“爱妃说的是,麒麟儿太不懂事了,小孩子之言,又何可听……东西都带齐了?”

贤妃显然很是满意陈王的态度,矜持地捧捧云鬓:“陛下这边收拾的如何了?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走了。”

陈王刚要说话,陈兰桡往前一步拦住陈王,大叫道:“父王,你不能走!”

陈王不耐烦,贤妃也变脸道:“公主,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你若要送死,我们可不相陪!”

陈王劝道:“麒麟儿,别要意气用事,快去回宫稍事收拾,我们随贤妃去章国。”

贤妃一脸得意,挑衅似的看陈兰桡。

陈兰桡看看两人,极至的愤怒跟失望,让她内心酸涩难当,几乎忍不住要落下泪来,只好大叫:“我不去!我宁可死在陈国,也不去异国!”

贤妃面露恼色:“你非要如此不识好歹!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你去章国!也罢……我听闻晋国公主,被糟践之后,又下嫁了一名卑微的裨将为妻,莫非公主也是做此打算?好歹你是死不了的!”

陈王听得这话,微有些皱眉,却只看看贤妃,竟不曾出声喝止。

贤妃见状,一发得意,复又冷笑道:“本来以为师神光有遮天之能,没想到竟也是个靠不住的货色!白白地浪费了我们这许多时间!如今你的靠山都没有了,还在这里轻狂什么?你若肯跪下来向我道错,我倒是可以宽宏大量,容你跟随……”

陈兰桡浑身发抖,双拳紧握,此刻仰头长呼一口气,厉声喝道:“我先杀了你这妖言误国、鼓惑人心的奸妃!”她竟腾身而起,向着贤妃扑去。

陈兰桡来的甚快,一把攥住贤妃的头发,提拳望她面上打去。

扯动中,贤妃头上金饰滑落地上,又有一串珠链被扯断,光华圆润的大珠满地滚动,如散乱的棋子乱跳乱窜。

贤妃吃痛,尖叫着护住脸,大叫救命,陈王大惊之余,忙来相救,内侍们也急忙拉住陈兰桡。

陈兰桡松开贤妃的头发,击倒两个上来护佑的内侍,殿内已然乱作一团。

匆忙里贤妃好歹脱身,她捧着被扯乱的云鬓,气喘吁吁:“来人,快点把公主拿下!”

殿外侍卫持刀上前,陈兰桡毫无畏惧:“你们谁敢!”侍卫们对上她含怒的明眸,个个胆怯后退。

“你竟敢对我下如此狠手!”贤妃怒不可遏,又转头看向陈王:“陛下,她这是要断了陛下的后路,杀了我陛下就无去章国了,真真居心险恶!陛下,别饶了她,她既然不肯跟我们走,容她留下,若是城破,自也是逃不脱晋国公主的下场……岂不是更丢了陛下的脸面?”

陈王脸色阴晴不定,陈兰桡愤然而立,握拳道:“若是父王临阵逃脱,弃百姓不顾,才是真正的辱没了陈氏宗族的脸!”

贤妃厉声道:“陛下!你莫非要眼睁睁看她丢人现眼吗?”

陈王双眉皱起:“给我把公主拿下!”

贤妃厉色一笑,冷道:“将公主格杀当场!”

陈王一惊,看向贤妃,这电光火石间,两个侍卫持刀袭向陈兰桡,而她于错愕之间,竟躲闪不及,刀锋削破了衣衫,眼见便要血溅当场!

第3章

就在陈兰桡性命攸关之时,殿外有人疾呼:“住手!”

侍卫一惊,略微犹豫瞬间,手腕一震,竟是被什么东西打中,手中的佩刀应声落地!

殿内众人齐齐回头,陈兰桡更是惊喜交加,叫道:“哥哥!”

殿外来人,长身玉立,容貌出众,一脸忧急,正是陈国太子,也是陈兰桡的哥哥陈源。他的身后紧随一人,通身黑衣,脸色如雪冷峻,是陈太子的近侍凌云,方才出手击落侍卫腰刀的也正是他。

两人急奔上殿,陈源先走到陈兰桡跟前,将她上下打量:“妹妹,没事吗?”

陈兰桡眼睛发红,却强忍着不让泪落下:“没事!”

陈源单掌在她肩头轻轻一按,才转身,向着陈王见礼。

陈王负了双手,问道:“源儿,你来做什么?莫非也像是麒麟儿一样想阻止我去章国?”

陈源抬眸看向陈王:“儿臣不敢。”

陈王跟贤妃齐齐讶异,陈兰桡也十分愕然,正欲说话,却听陈源道:“儿臣只是想请父王,即刻将王位传给儿臣,这陈国,交给儿臣来守,儿臣会跟陈国共存亡。”

陈王大惊:“什么?”

陈兰桡也抬起头来,死死看着陈源的背影。

这样平静的话语,却掀起陈兰桡心头波澜巨涛,陈源自小饱读诗书,是个不折不扣的柔弱书生,丝毫的武功都无,素来,陈兰桡以为自己的太子哥哥,乃是个温和如暖阳的人,但是此刻,陈源有些单薄的身影,在她面前,却俨然如同山岳般高大。

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无声跌落。陈兰桡紧握双手,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为着自己懦弱的父王悲哀,却也为着自己勇毅的哥哥骄傲!

陈王看着太子陈源,起初他又何尝不是如陈兰桡一般,以为太子是个柔弱之人,但是此刻……面对他一双儿女,陈王竟有些语塞。

关键时刻,贤妃假惺惺道:“陛下,既然太子有如此孝心,那就再好不过了,之前我也都劝过陛下数次,让陛下及早传位给太子殿下……毕竟太子殿下也有了子嗣,陛下的确该退位歇息歇息了……择日不如撞日,事不宜迟,陛下且成全太子吧。”

陈王心中略微纠结:“源儿……你真的愿意留下守城?”

陈源目光波澜不惊:“回父王,是。”

陈王仰头,微微喟叹:“也罢……孤,这就把王位传于你……”他回头,看向近身内侍,内侍心领神会,上前将玉匣递上。

陈王接过玉匣,打开看一眼:里头是陈国的传国玉玺,静静生辉。陈王捧着玉匣,陈源双手接过:“儿臣多谢父王成全!”

听了一声“成全”,陈王心头微觉酸楚:“对了,那么,你府中思奴如何处置?不如,让我带他一块儿去章国吧……”

贤妃闻言,十分不满:“陛下,路上带着婴孩,十分不便!”

陈源却平静回道:“父亲不必操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父子两人目光相对,陈王还想要说什么,却忽然有一声巨响,自城外传来,如同响起一个极大的霹雳,震得屋瓦都簌簌发抖。

贤妃花容失色:“陛下,我们快走,想是那魏军攻城,再迟谁也走不了了!”

陈王也顾不上再说其他:“源儿,麒麟儿,既然如此……你们好自为之……若是留得一条命在,可去章国寻父王……”

陈源跟陈兰桡十分默契地,齐齐沉默。

陈王看着两人,心中一声叹息,被贤妃拉着奔出殿去。

寝殿一干人等很快随着陈王逃了个干干净净,最终剩下原地的,只有陈源陈兰桡兄妹两人,门口处,是侍卫凌云,跟陈兰桡的贴身侍女霜影。

“哥哥,你要怎么做?”陈兰桡看着陈源,似乎头一次认识了她的太子哥哥。

陈源在她肩头轻轻一拍:“你为何不跟父王贤妃走?”

“我才不做软骨头!”陈兰桡愠怒皱眉,“我宁死!”

陈源微微一笑:“我早知道……母后当年怀你的时候,梦见麒麟踏祥云而来,口中衔花,天官解为祥瑞之兆,举国上下都高兴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