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弱娇娘人魔难辨,登徒子福祸不断(4 / 5)

作品:《雪中悍刀行完结版大全集(1—20册)平装版

就是有些对不住刘老帮主,妮蓉是个好姑娘,希望徐公子好好对待,返回陵州,就靠徐公子费心了。至于如何跟她解释,想必以徐公子的心智,不会太难办。”

徐凤年摇头道:“不需要我解释什么。”

他才说完,阴差阳错要来公孙杨这边谈事的刘妮蓉听完这场对话,终于按捺不住,猛地推开房门,坚韧如她也是梨花带雨,死死咬着嘴唇,摇头道:“公孙叔叔,不要死!”

她颓然无力,哭腔问道:“我们一起回陵州,好不好?”

公孙杨揉了揉眼睛,不去看刘妮蓉,轻声道:“可惜了,手边没酒。徐公子,喝杯茶不碍事吧?”

手才伸出去,却又停下,已是将死之人的他自言自语道:“还是到下面喝个痛快好了。麻烦徐公子把刘妮蓉带出去。”

徐凤年铁石心肠地冷漠道:“公孙杨,我看着你死。”

刘妮蓉撕心裂肺道:“姓徐的,你还是人吗?!”

公孙杨反而更加平静,笑道:“也好,这样才算死得一干二净。妮蓉,与老帮主说一声,公孙杨这些年愧对鱼龙帮,死得并不冤枉。”

刘妮蓉反常地安静下来,不去看公孙杨,双目赤红死死盯住徐凤年。

“世间再没有西蜀公孙连珠箭了。”

公孙杨闭上眼睛,直起腰,正了正衣襟,双拳砸在自己太阳穴上。

瘫软在椅子上。

刘妮蓉捂住嘴,鲜血从指缝间渗出。

徐凤年转头说道:“别急着与我撇清关系,也别想着不要货物就离开留下城,真要是这样,公孙杨就白死了。至于你恨我什么的,大可以回到北凉以后再谋划。出倒马关,我能做掉肖锵,在留下城,我能逼死公孙杨,你刘妮蓉现在就别凑热闹了。”

刘妮蓉松开手掌,满嘴血污,冰冷道:“告诉我你的真名。”

徐凤年想了想,指着春雷刀说道:“如果我能活着回到北凉,你就知道我是谁。”

刘妮蓉斩钉截铁道:“肖锵根本没有背叛鱼龙帮,是你杀的!”

徐凤年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到了陵州会烧香敬佛,求菩萨保佑你活着回到北凉!”

刘妮蓉决然转身。

徐凤年无动于衷地坐在椅子上,盯着对饮二人都没来得及喝的两杯茶。

本想自顾自调笑一句“多美的一双腿,说没就没了”,可见到老人的尸体嘴角流淌出血丝,就没有说出口,只是探身拿袖子帮着轻轻擦去。

出了死人这档子大事,这栋宅子的主人魏丰初听时勃然大怒,将前来秘密报信的丫鬟秋水吓得噤若寒蝉。不过多年养体养气,魏丰早已不似寻常商贾,更像是一名士子猾吏,瞬间压下震惊与怒火,让秋水领路,这名府上二等丫鬟生怕耽搁了老爷的大事,步子急促,一开始魏丰没有作声,跟着小跑穿过一进庭院。

走在两侧狭长阴暗谓之避弄的甬道时,魏丰咳嗽了一声。黄花豆蔻时经过精心调教被高价卖入魏府的婢女连忙缓了缓步伐,娇柔回头一瞥,果然见老爷一脸沉思,她乖巧地小碎步悠悠前行。久经商场宦海无数风浪的魏丰趁这段时间好好权衡了一番,根据秋水略显支离破碎的说法,徐公子去了趟背负牛角弓老人的屋子,没多久便出了这桩命案,似乎与鱼龙帮那个叫刘妮蓉的女子还起了冲突。

魏丰揉了揉太阳穴,离尸体所在的屋子近了,示意秋水留在过廊,他才加紧步子,一脸忧心忡忡地走入屋子。魏丰第一时间并未出声训斥那名远道而来的“侄子”,而是闩上门,见到年轻人杀人以后云淡风轻,他从心底将其高看了几分。纨绔子弟在自家院子里棒杀了谁,这种无法无天的镇定上不得台面,在别人家里惹下祸事,要么是城府可怕,要么是有所凭仗,不管如何,魏丰都觉得是件好事,心想齐老兄弟膝下无子,倒是有个值得雕琢的远房侄子,难怪这次生意会由这么个年轻小伙子牵头,三万两的买卖,真的不小了。

魏丰顿时静下心,搬了张椅子坐下,没有流露出半点焦躁,问道:“需要魏老叔做什么?”

徐凤年本来已经想好一套可以自圆其说的措辞,即便称不上滴水不漏,也足以暂时应付魏丰这般的老狐狸,当然前提是刘妮蓉别失心疯一般胡乱搅局。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魏丰什么都不多问,这让徐凤年始料不及。之所以敢第一时间告知魏丰,在于他假借陵州将种子弟的敏感身份,笃定魏丰不敢去官衙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只要魏丰以为能够魏府事魏府了,那就有的谈。

看到这位侄子的脸色眼神,魏丰伸手拿过一只江南道那边运来的瓷杯,倒了杯凉茶,微笑道:“徐侄儿,与你说实话吧,别说是鱼龙帮这种小帮派的一名客卿,便是帮主的孙女刘妮蓉,只要是在魏老叔家里,你爱怎么来就怎么来。咋的,陵州官府还敢来留下城抓我,还是说鱼龙帮敢去兵器监军将军府闹事?魏老叔就算借鱼龙帮十个熊心豹子胆,他们敢吗?徐侄儿,老叔与齐老兄弟是过命的交情,并非嘴皮子上的客气话。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商贾看钱士子重名,老话说得不错,可也没说老叔这帮做买卖的家伙就完全不看重情分了。”

见那侄儿起身又要作揖致敬,魏丰瞪了一眼,笑骂道:“侄儿,你这习气是跟陵州士族学来的吧,以后若想在陵州、北莽来回闯出功业,这份书生迂腐头一个要不得,你再作揖试试看?看老叔不把你小子撵出府去!到了北莽这边,入乡随俗,你还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更讨喜,本来老叔想让下人带你好好在留下城风花雪月一番,哼,甭想了,这两天就待在老叔身边,在一旁看着如何做成生意,好好磨去你的棱角。齐老兄弟一身江湖义气,魏老叔舞刀弄枪,比齐老哥差远了,但是别的本事没有,还懂些能换真金白银的人情世故。”

徐凤年举起杯,苦笑道:“魏叔,侄儿以茶代酒,走一个?”

魏丰欣慰道:“这还凑合。”

喝了茶,徐凤年起身给魏丰倒了一杯,落座后缓缓说道:“魏叔,今天这事小侄还是要跟您老敞开了说,否则不得劲儿。将军的大公子一直对鱼龙帮和刘妮蓉有觊觎之心,有意纳她做妾,原本这次生意,以鱼龙帮在陵州都无法名列前茅的实力,根本争不到手,不过大公子既然有了私心,也就不可以常理来定。随行北莽的肖锵副帮主有个儿子叫肖凌,与刘妮蓉青梅竹马,有消息说肖锵返回陵州金盆洗手时,会顺势提出让肖凌与刘妮蓉定下姻亲,大公子岂会让肖家父子遂了心愿?所以出倒马关后,小侄略有武艺,按照大公子的嘱咐,侥幸袭杀了肖锵,然后嫁祸给几股马贼,不承想被客卿公孙杨瞧出了蛛丝马迹,扬言要告知刘妮蓉和鱼龙帮,这才不得已撕破脸皮,粗糙设了个局,只与刘妮蓉说这公孙杨是春秋遗民,暗中与北莽勾结,如此一来,才勉强镇住了心眼简单的刘妮蓉。魏叔,这其中是否有纰漏,您老帮着谋划谋划?若是坏了大公子的布局,侄儿就算带了银子回去,以后也不要奢望能在将军府出人头地了。想必魏叔也知道,二公子虽说是庶出,却才思敏捷,在陵州士林已是小有建树,故而母子二人颇为得宠。二公子三番两次故意拉拢,已经让大公子心生不满,这一次北莽之行既是侄儿的机遇,也是危机。成了,一切好说;不成,恐怕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魏丰眼中露出一丝长辈对晚辈的激赏,笑着点了点头,捋了捋胡须,分明坐在死人边上,仍是慢悠悠道:“侄儿在小事上能够步步为营,大事上眼光也不短浅,不错不错,是可造之才。”

徐凤年放低了声音赧颜道:“侄儿出门前,曾厚着脸皮想要与家叔讨要一封家信,让他跟魏叔叔说上几句好话,只不过饭桌上婶子才起了个头,就被叔叔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是男儿成家立业,万事要自己双手双脚,求人情施舍算个屁的本事。好在婶子一拍碗说明天自己下厨去,家叔才没继续骂我。”

魏丰哈哈大笑,手指悬空点了点徐凤年,老狐狸第一次笑得如此舒坦透彻,然后唏嘘感慨道:“的确是齐老哥和老嫂子的脾气,魏老叔年轻落魄时,可是足足蹭了三年饭食哪,老嫂子虽然偶有怨言,那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希冀着我能有出息,不是小气那一碗碗来之不易的米饭,也不是坏心眼,瞧不起我什么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魏老叔没这份境界,但三年活命的大恩,魏老叔再没心没肺,也不敢忘却。这些年魏老叔也算有了一份大家业,可齐老哥和老嫂子一封信都不曾寄来,生怕有事相求便减了当年的情分,老哥老嫂子心善,何尝不是心狠哪。都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一大把年纪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一觉睡去就醒不来,还在意这些做什么?如今你这侄儿到了魏叔家里,好好好!没有家书胜过千言万语。”

徐凤年轻声道:“魏叔,找块风水中上的地,厚葬了这名鱼龙帮客卿,可有麻烦?”

魏丰大袖一挥道:“不值一提的小事。不过魏叔打开天窗说亮话,相比与兵器监军可有可无的交情,魏叔要更看重与齐老哥的情分,所以刘妮蓉那边,一时关系僵硬不打紧,但切不可始终冷落,以后若是她入了将军府做妾,一朝得宠,须知女子枕头吹阴风,能耐比什么都大,侄儿你一个不小心,就成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事情前车之鉴多不胜数,不得不防。要魏老叔来说,侄儿你相貌才智都是上上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使些手段,拢住刘妮蓉的芳心,她若在将军府如鱼得水,你就算有了另外一座靠山,富贵险中求,只要不污了她的身子,相信以侄儿的谨慎,火中取栗不是难事。

古往今来,成大事者,身边身后少不得几个红颜知己!”

徐凤年一脸讶异,魏丰笑眯眯道:“如果离开留下城前,侄儿能与今日还是恨死你的刘妮蓉眉来眼去,魏叔叔许诺给你小子八千两银子,就当作你在将军府内外经营人脉的开销。”

徐凤年厚着脸皮讨价还价道:“魏叔,侄儿是见钱眼开的无赖脾性,要不凑个整数,一万两?”

魏丰不怒反喜,开怀笑道:“好一个狮子大开口,魏叔喜欢,答应了!”

徐凤年笑脸灿烂,魏丰起身笑容玩味道:“府上秋水、春弄两个丫鬟都很干净清白,北莽这边有养马一说,此马非彼马,大多是从离阳王朝江南精心挑选、重金购来的年幼女子,教以琴棋书画诗茶酒,几年以后十个美人坯子中真正成才的,不过三四。这对婢女也算是其中佼佼者,若是放在府外,得有五十金的行情价格。侄儿喜欢就送你了,留在魏府用处不大,你带回陵州也好,与那些附庸风雅的书生士子笼络交好,有了这对伶俐璧人的话,事半功倍。”

倍感意外的徐凤年连忙笑道:“谢过魏叔割爱。”

魏丰走到房门口,轻声道:“老叔会找机会让丫鬟秋水去刘妮蓉身前递一些话,说魏府已经按照侄儿的意思厚葬了这名客卿,由旁人传话入耳,比你亲自解释要来得更有诚意。放心,秋水有一颗玲珑心肝,那刘妮蓉阅历浅薄,看不出破绽。”

徐凤年赞叹道:“魏叔算无遗策,侄儿受教了。”

“亏得犟脾气的齐老哥能有你这么个嘴甜的好侄子,幸甚啊。”

魏丰摇头笑道,似乎记起什么,漫不经心问道:“侄儿对诗画懂得多不多,字写得如何?魏叔这些年随波逐流砸了大钱,买了百来样,多半是从流窜到北莽境内的春秋遗民手上低价劫来的。魏府上少有学问大的人物,魏叔怕走眼被行家笑话,不好意思示人。你小子如果懂些门道,就给老叔掌掌眼,万一真要捡了漏,老叔心情一好,少不得送你几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