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好不甘的。她杀过人是事实，她见死不救过是事实，她帮招新人助纣为虐是事实。既然做了，就要认。她不是圣母，不会宽恕伤害自己的人，那么也没什么资格要求别人也圣母，非要宽恕原谅她。

想通这一切后，安娜忽然感觉心口轻松了不少。

于是就在今天，她认真地收拾了行李，联系了搬家公司，选了天气晴朗的一天，彻底搬离了这个地方。

阳光很好，照在人身上很暖。她和来接行李的货运司机打过招呼，坐到了副驾驶座上，顺手摸出了手机。

刚巧公司群里有人转发了一个新闻链接，安娜便直接点了进去，心不在焉地浏览起来——

又是一桩怪事。安娜冷漠地想着，顺手关掉了页面。

不过哪有怎么样呢？再怪也总怪不过，她身上发生的事。

而且，这事情明显是在模仿某个恐怖名家*笔下的故事，这个公众号又向来喜欢哗众取宠，事情的真伪都不好说。比起这种假新闻，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为什么她刚刚在理东西时，会在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玩具赛车的发/票呢？

*

同一时间。

遥远的另一家民宿内。

方舞一翘着腿趴在床上，正与几公里之外的安娜看着同一篇新闻。

不同于安娜的不屑一顾，她看得十分认真，眉头都微微拧着。

刚巧杨瑾进来，见状便关心道：“你找到糖糖的消息了？”

“嗯，算是吧。”方舞一头也不抬地回道，翘在空中的小腿晃了晃。

“她死了。”

“……”杨瑾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

尽管方舞一的语气没有太大起伏，但他还是听出来了。她在不高兴。

也难怪……此时距离任务完成都已经过去两周了。方舞一之所以还赖在这个小世界不走，就是为了找糖糖。

或者说，找她背后的那个人。

两周前，方舞一通过同步所有卧室的时间，成功结束了出租屋里的猎杀游戏。不仅如此，她还很完美地完成了善后的工作——

因为知道这次事件严重，要是卷进官方调查一定没完没了，她还斥了三百块巨资，通过随身系统买了个善后专用催眠药剂，给屋里的所有人都喂下了，确保他们不会记得自己的存在。

然后就扛着给杨瑾买的赛车飞机无人机，连夜跑路了。

不过她跑的时候太急了，只记得带给杨瑾买的礼物，反而把正主杨瑾给落在了租屋里……不过还好，问题不大，任务完成后杨瑾就可以自由脱离宿主了，不用再傻兮兮地蹲在桌上等方舞一来抱。

而且在追方舞一这件事上，他向来擅长。

杨瑾没多久就追上了方舞一，此时她刚在一家民宿里办好入住——完全没有发现杨瑾宿体被落下的事。

民宿是正经人家经营的普通民宿，方舞一凭着一些小技巧，不用身份证明也成功开了房。杨瑾很奇怪她干嘛还要待在这里，花的还是自己的钱，方舞一却是振振有词：

“糖糖背后的罪魁祸首还没揪出来呢。这种祸害，留他多活一分钟都是对这个世界的不负责任。”

然后她就在这民宿里待了整整两周，一直试图用电脑定位糖糖的所在。杨瑾则时时飘回原本的租屋，试着帮她去堵人。

结果自然两个办法都没起到什么作用。

杨瑾那边就算了，糖糖如果聪明的话，确实不会再回去，但定位屡屡失败，这就让方舞一有些在意的。

她昨天才和杨瑾说，照这个剧情发展，搞不好糖糖会被直接灭口，没想到今天就看到相关的新闻了。

虽然文章里没有指名道姓，但通过一些细节描述，可以确定，就是糖糖无疑。

这让方舞一不免有些丧气。

“你需要我替你去现场看看吗？”看出她的不爽，杨瑾提议道，“反正我可以直接飘过去，也不会有人发现。”

“这也是个法子。不过先不急。你一个人去太危险，搞不好那里也有人在堵我们呢。”方舞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上点开了另一篇文章。

这篇文章也是关于柜中女尸的，不过和之前那篇不同，这篇要写得更细节，写了很多据说是“内部流出”的资料，还煞有介事地手绘了配图来做还原。

方舞一漫不经心地读着这篇文章，看着看着，摇晃的双腿却忽然停住了。

杨瑾见状，又问了一句，没听见方舞一回答，便关切地靠了上去。他正要去拍她的肩，方舞一却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进了盥洗室，脸色难看。

“……？”杨瑾不明所以，见她手机上的文章还没关掉，便瞥了几眼当前页面上的内容。

杨瑾：“……”

鱼尾上面……有小翅膀？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他原地待了一会儿，迟疑地去敲了敲盥洗室的门。

安静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出方舞一的声音：“进来。”

杨瑾小心地推开门，顿时只觉一股强大的压抑感扑面而来——不，真要说的话，它们更像是充满可乐瓶的二氧化碳，在开门的瞬间便不管不顾地喷涌而出，直接骑脸，压迫得杨瑾连呼吸都困难。

……虽然作为一个灵体，他本来也不怎么用呼吸。

杨瑾握着门把，做了几个深呼吸，好一会儿才调整好状态。他进去一看，只见方舞一正坐在马桶盖上，死抿着唇，两手紧握着交叠在身前，似是正拼命忍耐着什么。

杨瑾动作顿了一下：“你还好吗？”

“……我不好。”方舞一默了一下，直言不讳，“我破防了。”

杨瑾：“因为那个糖糖身上那个标记？”

“……你看到了啊。”方舞一克制地闭了闭眼，胸口剧烈起伏一下，深深呼出了口气。

“对，就是那个。”片刻后，她抬起脸来，轻轻耸了耸肩，嘴角微微勾起，似是又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

“说来搞笑，不过我对那东西有那么一点……ptsd，所以，不好意思见笑了。”

杨瑾：“……”

“如果实在不想笑的话，没必要勉强的。”他轻声说着，飘到了方舞一的跟前，身体矮了下去，用自己额上的触角轻轻碰触起方舞一的手背。

“现在好些了吗？”顿了几秒，他轻声问道。

方舞一垂眸望着她，一直紧握成拳的双手，终于缓缓松了开来。

“有意思。”她静默片刻，再度勾起唇角，这一回的笑容却是要自然很多，“你是怎么办到的？”

“种族天赋。”杨瑾也轻轻笑起来，“我的种族，天生就对情感很敏感。我们可以唤醒感情，抚育情感，也能感知或调节他人的心情……”

“杀伤力真大。”方舞一考虑了一下这个技能的实用性，非常耿直地做出了评价。

“不过我是残次品。我的能力很有限。”杨瑾笑容带上了几分不好意思。

比如感知——他不像其他人，能感知大部分的心情。他能感知的，只有特定对象而已。

不过对他来说，已经很足够了。

方舞一却像是被什么戳中了，眼中有某些东西，缓慢地浮了上来。

“其实，我也是残次品。”她顿了顿，主动伸手摸了摸杨瑾触角顶端的小球。

“我其实不算是个正统意义上的‘人’。我是快穿中心研发出来的工具人，专门用来做任务的。”

所以她在完成第一次任务后，才会陷入无处可去的窘境——一般来说，普通的快穿员都是有自己的原世界的，也有自己的家，一个随时都能回去的地方。

但方舞一没有。她从来都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我不知道我算是他们第几代的产品。”方舞一低声道，“我只知道，在我那一批里，我算是最成功的。”

“但即使是被公认最成功的我，也有缺陷——虽然在那些研发人员来看，这可能也算不上是缺陷。”

杨瑾缓慢地抬起头来，头上触角小幅地摇摆着，微微歪过了头：“你的意思是……”

“那天林芳丽来我家时，我曾和她说，我以前就是个莫得感情的升级机器——这个，其实并不是玩笑话。”

方舞一呼出口气：“一开始的我，确实没有感情。”

所以她在走某些事业线时，能达到惊人的效率。因为她总能抛开感情的因素，时刻保持冷静的判断，精准地选择最有效的方案。

很多人都以为她是天生的强大，恰恰相反。方舞一现在回头想想，当时的自己根本不能算强大，最多只能算“缺少弱点”。

“因为感情缺失，所以我当时做的任务都以事业型为主。但快穿中心那边一直希望我能在感情型任务上也有所发展。另一方面，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或许是因为我的自我完善机制吧……在不断的穿越中，我似乎慢慢地觉醒出了‘感情’这种东西。”

“于是快穿中心那边就做了个尝试，给我指派了一个感情型的任务。具体设定我记不得了，大概就是扮演什么霸总替身情人、先婚后爱，然后再带球跑之类的吧。”

说到这，方舞一似是也觉得好笑，轻轻抬了下肩膀——不过下一瞬，她的笑容就收敛了。

“但我搞砸了，那个世界崩塌了，因为世界线的发展严重偏离轨迹。”

杨瑾微微瞪大了眼：“怎么会……”

“我不知道。但我曾经想去查。”方舞一淡淡道，“没有人帮我。所有人都认为是我的错，没人听我的解释。我一边应付着快穿中心无穷无尽的指责和刁难，一边努力寻找蛛丝马迹……但我没找到任何东西。”

“只除了一个，生着翅膀的鱼尾标记。”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有女人在旅馆衣柜里自杀这个情节，我确定我是在某个短篇上看到过的，出自一个西方灵异故事短篇集。但我忘了作者是爱伦坡还是谁，刚翻了十分钟书橱，也没找到那本书，所以就先用“某个恐怖名家”代称，等我确定了作者再给换上去orz

如果有知道的小可爱也可以在评论区提一下~我会十分感谢的！

————————————————

接下去大概是两到三章过渡，然后进下一个本。下个本会走搞笑风，谜题也会简单点，欢迎大家来戳呀~

感谢在2021-03-1719:57:52~2021-03-1820:3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寒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月秋50瓶；是果果皮啦30瓶；花汣美10瓶；幸渊、23074058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