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篇 孤雁(上)2(5 / 5)
作品:《黑白》齐书恒漠然地望着她笨拙地使用筷子,也不帮忙,就冷冷地坐在一边给自己冒着血珠的右手擦药。
他从来不是一个滥用善良的人,齐书恒对这一点毫无犹疑。
善良,是这个即将沦为战乱的世界最不该存在的东西。
三个月后,齐书恒带着小乌出了门。
一出摄影馆大门,望着门口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她下意识地去抓齐书恒的手,齐书恒无奈笑笑,并没有拒绝。
小乌习惯了大步跳跃,和大步跨走,穿长裙很容易绊倒,齐书恒为了她能改掉以前手脚并用而行的毛病,毅然决然地决定让她穿各种各样很容易绊倒的裙子。
小乌牵着他的手,为了不被绊倒,走得很慢,也有些磕磕绊绊,齐书恒嘴角噙着笑意,装作没看到她的窘迫,脚步却是随着她变缓了。
“你认认路,以后可以自己出来。”
“这个是糕点铺,我看你挺喜欢吃的,想吃了就自己出来买。”
“这个是蛋糕店,你那个小跟班似乎很爱吃,等回去我们买一块回去。”
齐书恒指的是被留在摄影馆的雪狐。
走到一家理发店前,齐书恒停下来,对小乌说:“我剪头发的手艺不怎么好,你想不想进去做个好看的发型?”
小乌低着头,注意力依然放在自己的脚上,怕自己会踩到底裙摆。
所以,一路上都好像齐书恒自己在自言自语,他发现,一向话不是很多的自己,似乎有些唠叨了。
小乌看他停下,大喜,终于不再看自己的脚,抬头却看齐书恒用一种不知名的目光望着自己。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解。
两人对视了足足两分钟后,齐书恒无奈地拉着她走开了,“走吧。”
到了一处中餐馆,齐书恒牵着小乌寻一个靠窗位置坐下。
服务员很快过来招呼,“两位要点什么?”
齐书恒一一点了菜单的上的几道菜,其中包括小乌喜欢吃的烤鸡和烧鱼。
“本店新推出梅子酒,小姐要不要来点儿?”
梅子酒是餐馆特地为女顾客而酿造,服务员这句话自然是对小乌说的。
也不知道小乌有没有听懂,她只看着齐书恒,让服务员有些尴尬,服务员现在走开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只能颇有职业素养的尬然笑笑。
“来一瓶吧。”
齐书恒说。
小乌笑了。
看来小乌听懂了服务员的话,在等着他答应,齐书恒心里终于有些安慰,这三个月来,虽然小乌还是不会说话,但基本上能听懂别人的讲话了。
不一会儿,菜全部上来,摆了满满一桌,随着满桌菜上来的,还有一瓶淡紫色的梅子酒。
小乌略还有些生涩地拿起筷子,看了一眼齐书恒,齐书恒点点头,“吃吧。”
小乌冲他大大地笑了,又急忙低下头,思考着该吃哪一个比较好,最后的决定没有出乎齐书恒的意料,她将筷子伸向那盘完整的烤鸡身上。
齐书恒并没有着急拿筷子,他打开酒瓶,一边看小乌夹了几次就没能将烤鸡夹开,一边将两只高脚杯里都倒满了酒。
小乌的力气比一般人大,甚至比齐书恒的还大,可是使用筷子,不是看谁的力气大,而是看谁能将力气用的恰到好处。
小乌只会使蛮力,见许久夹不开烧鸡,手下使了大力气,烤鸡一下子从盘子中滑落,滑呀滑的,最后滑倒了齐书恒的脚边。
幸好餐馆里的人并不是很多,他们坐的位置也比较偏,所以并没有人看到小乌这种窘状。
齐书恒倒酒的动作停了,似乎在思索什么。
小乌一怔,保持夹菜的动作,呆滞地望着对面的人。
“怎么了?”
服务员闻声走过来,看到齐书恒脚边的烧鸡,想笑,却忍住了,他捡起烤鸡,颇为镇定地问道:“两位还要来一只吗?”
小乌呆滞的脸有了点表情,还没等齐书恒回答,她使劲朝服务员点点头,眼神热切。
服务员看到了,但显然明白她不是能做主的人,于是,依然保持着询问的姿势,等待能做主的齐书恒说话。
没有去看小乌热切的眼神,齐书恒恢复了倒酒的动作,淡淡地说:“再来一只吧,再拿两只手套。”
服务员明白,应声离开。
倒完酒,齐书恒将其中一只酒杯放到小乌面前,对她说:“先吃这个。”
他指了指类似于紫菜的凉菜,那是从深海严实里摘出来的凉菜,有一个很吉利的名字,叫长生菜。
小乌听话地夹了一点长生菜,将菜夹到嘴边的途中,长生菜掉了一点到桌子上。
小乌偷偷看了齐书恒一眼,发现他没看到,便迅速将那点菜压到盘子底下。
“尝尝这个。”
齐书恒又指着一碟精致的玉瓜。
小乌夹了玉瓜放进嘴里,酥酥甜甜的,味道很好,她忍不住又夹了一块。
“还有这个。”
齐书恒一边指,小乌一边夹。
不大会儿,新一盘烤鸡上了桌,小乌欣喜,正要去夹,齐书恒阻止了,“先吃这个。”
他指了指香芋。
小乌不愿意,却还是夹了块香芋,一边吃,一边盯着烤鸡。
她见到齐书恒戴上手套,将烤鸡身上的肉一片一片撕下,先是大腿、后是翅膀、再是脖子……在烤鸡七零八落的过程中,阵阵香气飘到小乌鼻子里,她狠狠地看着,竟忘了咀嚼嘴里的香芋。
齐书恒没有理会她眼巴巴的目光,只待一点点优雅地将烤鸡撕成块之后,才将整盘烤鸡移到小乌面前,“吃吧。”
小乌放下筷子,准备上手,询问地看着他。
齐书恒点点头,“可以用手。”
小乌大喜,直接用手拿了块鸡大腿,吧唧吧唧地吃,后想起来什么,乖乖地不再发出声音。
齐书恒若无其事地开始挑鱼刺,一根一根,不厌其烦地挑,等吃完烤鸡,小乌一定会就着吃鸡的状态吃鱼,这鱼可不能跟鸡一样狼吞虎咽。
拿起另一只鸡腿,小乌停下,远远地将鸡腿伸到齐书恒面前,看着他。
齐书恒沿着她手上的油腻一直看到她的嘴边,小乌的嘴边满是油污,那油污还蹭到了脸颊上一点,他摇摇头,“我不吃。”
小乌固执地再将鸡腿往前伸了伸,齐书恒还是摇头,“不吃,你吃吧。”
满满一盘鸡肉吃尽,小乌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虽然打了嗝,但她距离真正的吃饱还有一段距离,这个时候,齐书恒面前盘子的鱼也已经剔干净,他再次将盘子移到小乌面前,“吃吧。”
小乌想就着油乎乎的手拿鱼肉,齐书恒将桌上洁白的餐巾递给她,“擦擦手,用筷子再吃。”
小乌听话地擦了手,拿起筷子。
齐书恒尝了一口梅子酒,觉着还不错,示意小乌也可以尝尝,小乌的嘴里还塞着鱼肉,左手就已经学着齐书恒的样子端起酒杯,尝了一口,感觉味道还不错,又喝了一口,再一口……很快,一整杯梅子酒已经见了底。
刚喝时没感觉怎么,一整杯喝下去,小乌感觉脑袋有些晕,两边脸颊出现两片坨红。
看出她的异样,齐书恒看了一眼酒精度数并不高的梅子酒,惊讶,“原来你的酒量这么浅!”
这是他第一次给小乌喝酒。
小乌冲他笑笑,很快,脑袋一歪,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齐书恒哭笑不得。
驯服一个狼女,应该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齐书恒本来如此想。
他教她走路,教她穿衣,教她吃饭,教她坐姿,教她梳头,教她说话……在这些事情上,他难得地有着极大的耐心。
然而,小乌不是一个好学生,尤其是学习说话,整整一年,她一个字也不会说,除了本能地用‘哦呜’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什么也不会。
而他更不是一个好老师,恨铁不成钢,有时甚至像家长一样毫不留情地用棍棒教学。
所以,小乌经常会让他的手臂伤痕累累,他也常常会让她的肚子空空如也。
其实,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们两个的相处还算和谐,在熏染的暖风里,他会带小乌外出采风,带她看看周围的世界,让她逐渐接触人群,让她习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模式,让她逐渐忘了自己是狼女。
当她表现的好一些时,他甚至会露出宠溺的笑,揉揉她的头发。
夜里,小乌会从自己的被窝里爬出来,悄悄爬到他的身上,安心地睡着。
在这个陌生的闹市里,只有在熟悉的气息下,她才会有安全感。
齐书恒是摄影师,却从不为自己照相,也没有为小乌照哪怕是一张相。
虽然不给小乌照相,齐书恒却亲手为她描了几幅肖像。
有顾客来相馆照相,听见齐书恒唤她小乌,好笑地问:“这么漂亮白净的姑娘,怎么会跟‘乌黑’的‘乌’扯上关系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齐书恒开始仔细打量着自己捡来的小狼女,她已经不能称之为‘小’和‘狼女’了,刚捡来时,她太瘦弱,看着就像是一个小孩,这一年里,她稍胖了些,也长开了,模样看着有十八九岁。
齐书恒也知道,小乌这个名字不能再继续叫下去了。
于是,为她再次起名,又成了他头疼又上心的事。
某天,成群大雁飞过,雁群之后,是一只孤飞的大雁,待那只雁也消失在视野时,小乌的新名字也在他心里成了型。
顾言,顾言……很久之后,顾言才明白齐书恒给自己取名为顾言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