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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 我也会剑开天幕(5 / 5)

作品:《剑来

唐锦绣笑道:“老仙师,又来啦?怎么咱们鬼蜮谷是遍地宝贝吗,随便捡个一宿,就能装满一麻袋?”

陈平安笑道:“可不是,真是个好地方。”

唐锦绣哑口无言,双方按照老规矩,开始买卖。

只是这一次包裹里边的物件,唐锦绣看了一遍,只买了两件,掏出两颗小暑钱。

真不是她吝啬神仙钱,事实上就是如此,如果不是念在对方是一位“年轻剑仙”的份上,支付一颗小暑钱,就已经算她童叟无欺了。

陈平安收了钱,就离开了铜臭城。

也不觉得走了冤枉路。

两颗小暑钱,不算少了。

返回青庐镇,陈平安继续在客栈屋内练习天地桩。

他打算走桩之外,也将这个姿势古怪的拳桩,走出那一百万遍。

这天只吃了一顿饭,黄昏中,去那酒肆买了一壶酒,客人寥寥,陈平安坐在那边喝完了酒,刚好吃完一碟佐酒菜。

依旧是一夜画符不成,只是相较于前一天,已经好上许多,陈平安在后半夜也不练习天地桩,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想了许多陈年往事,想着想着,岁月越是往前,一直到了年少时分的一次次上山采药,不知何时,陈平安竟是就此酣睡过去。

天亮后,陈平安蓦然清醒,只觉得神清气爽,收拾出了一只新的包裹,再次去往铜臭城,这一次在城门那边总算遇到了那位鬼物校尉,陈平安比对方还着急,丢出一颗雪花钱,在那位城门鬼将的带领下,又听到了熟悉的“财源滚进”吉利话。陈平安直奔金粉坊,这一次唐锦绣就已经干脆候在铺子门口了。

见到了陈平安,她笑道:“老仙师,你给我一句准话,明儿还来不来吧,要是还来,我今儿就在店里打地铺了!”

陈平安哈哈笑道:“今天过后,暂时是真没宝贝要卖了,怪我,昨天喝过了酒,倒头就睡,这不就耽误了我晚上出门捡东西。贪杯误事,莫过于此啊。”

今天唐锦绣翻过所有物件后,挑中了六件,给了五颗小暑钱。

虽然不能与第一天相比,可比起昨天双方在铺子里大眼瞪小眼、一个眼神询问真不买?一个眼神次次回答我真下不了手的那番寒酸场景,今儿的买卖双方,还是要喜庆开怀太多了。

陈平安收起小暑钱和包裹后,唐锦绣送到门口,打趣道:“老仙师,明儿真不来啦?”

陈平安扶了扶斗笠,转头笑道:“明儿宰相娘娘就安心睡个晚觉吧。”

唐锦绣微微一愣,然后笑道:“好的。”

陈平安想了想,还是转过身,抱拳告辞道:“多有叨扰了。”

唐锦绣也施了一个万福,笑语盈盈,“剑仙前辈走好,有空再来。”

陈平安点点头。

唐锦绣突然一个没忍住,笑道:“这位剑仙,以后可莫要擅闯女子闺阁搜刮物件了,跌份儿。”

陈平安这下头也没转,快步离去。

唐锦绣一手捧腹,一手捂住嘴,她到底是没敢大笑出声,她怕那位脸皮又厚也又薄的年轻剑仙,回头就给自己来上一飞剑。

陈平安离开城门的时候,没忘记再给那城门校尉一颗雪花钱,已经走出城门附近数步,陈平安莫名其妙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喃喃自语,然后毫不犹豫就又掏出一颗神仙钱抛去,可不是什么雪花钱,而是一颗小暑钱,陈平安爽朗笑道:“将军可以请兄弟们喝一顿城内最好的美酒。”

那鬼物校尉如同做梦,反复看了几遍手中那颗小暑钱,然后扯开嗓子大笑道:“这敢情好!咱们铜臭城,这玩意儿,真是神仙钱的老祖宗,比啥都值钱!”

陈平安返回青庐镇的时候,反正闲来无事,便开始六步走桩,毕竟天地桩还是太过古怪了。

越走桩,越心静。

不知不觉,陈平安就到了青庐镇,一笑过后,继续六步走桩去往客栈,反正也没剩下几步路了。

到了客栈屋子,将整个包裹都收入咫尺物。

这包袱斋,在这鬼蜮谷当得差不多了。

一想到最后给出的那颗小暑钱,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

陈平安坐在桌旁,再次深呼吸一口气,似乎是因为下定了决心的缘故,再无杂念,又一次方寸物中取出笔墨和两张金色符纸,开始画那缩地符。

一气呵成。

休息片刻后,抖了抖手腕,起身在屋内继续走六步走桩,落座后,再次一鼓作气,画出了第二张缩地符。

将两张缩地符画好之后,小心翼翼收入袖中。

陈平安闭上眼睛,开始再次将自己进入鬼蜮谷的所有经历,重新迅速思量了一遍。

从自己与三郎庙袁宣等人、那对道侣一起走过牌坊,乌鸦岭,宝镜山,桃林,剥落山……最终落在了黑河之畔。

那老僧曾说,回头是岸。

先前在城门那边,陈平安便是没来由想起了这四个字,才给出了那颗小暑钱。

陈平安睁眼后,眯起眼,片刻之后,重新从咫尺物取出一些新物件装入包裹,例如避暑娘娘闺房内的那几幅神仙打架图,以及那五条金色竹鞭!

离开客栈后,陈平安没有直奔铜臭城,而是去了小镇酒肆,又要了一碗酒。

掌柜老汉将酒碗放在桌上的时候,忍俊不禁道:“这位小剑仙,怎的,才从铜臭城做完买卖,又要去挣钱啦?”

陈平安微笑道:“神仙钱不长脚,别人兜里的,更是不会挪窝,就只能靠自己多跑几步路了。”

掌柜老汉先前招待过此人一碗酒,所以是知道眼前这位年轻剑仙,还有另外一种年轻面容,便打趣道:“见过那位城主妹妹唐锦绣没?想要从她手上多挣钱,我建议你还是别覆那张老人面皮了。”

陈平安喝了口酒,玩笑道:“算了吧,不然要是给她瞧上眼了,岂不是麻烦事一桩。”

掌柜老汉哈哈大笑,“也对。”

老汉看着陈平安坐在那边小口喝酒,又问道:“你这位堂堂剑仙,这都去了几次铜臭城当那野修的包袱斋了?真不怕沾染了一身铜臭气啊。”

陈平安笑道:“这一次应该可以多赚些,先前几次,不过是热热手,钓一钓她的胃口罢了。”

陈平安喝过了酒,去往那座铜臭城,结果发现那城门鬼将已经不在。

陈平安似乎很是失望,问了一位城门鬼卒那位将军去哪儿,那鬼卒埋怨道:“这位老仙师,还不是你老人家赏赐了那颗雪花钱,将军大人自个儿去女儿坊快活了,咱们这些当差的啊,反正是没能喝上一顿酒。”

陈平安一脸无语模样,哀叹一声,转头就走,然后再转头,丢出一颗雪花钱给那鬼卒,叮嘱道:“记得跟你们将军说一声,明儿我还来你们铜臭城,一定要在啊。”

鬼卒接钱后大喜,点头哈腰,嚷嚷道:“老仙师只管放心,明儿小的便是绑也给将军绑来。”

陈平安回到青庐镇客栈后,继续闭门不出。

————

鬼蜮谷北方京观城,高坐白骨王座的城主高承缓缓收起手掌,当那个年轻人没能瞧见城门的福星鬼物后,便大失所望返回青庐镇,这位京观城城主讥讽一笑。

高承此时此刻,不再是白骨嶙嶙的模样,而是恢复了生前模样,只不过依旧相貌平平。

明天再去铜臭城?

高承想起那只被年轻人悬挂腰间的养剑葫。

它轻轻按住刀柄,开始等待那个女子宗主的离去。

青庐镇里边的光景,高承可以看得到一些,准确说来是两处,但是每次窥探,必须慎之又慎,一来严格意义上说,青庐镇其实不属于鬼蜮谷这座小天地,二来有竺泉在那边盯着,又有披麻宗一件重宝压阵,所以掌观山河的神通运用起来,十分凝滞模糊,只能勉强看个大概。

但是即便那两枚棋子为此泄露了行踪,还是很值得的。

高承其实更希望那个年轻人,能够走出青庐镇,往北方多走几步。

看样子,那个家伙一定会继续北游的。

现在就只等那个姓贺的小道姑离开鬼蜮谷即可。

她在京观城内。

再加上那个臭名昭著的姜尚真。

形势就会变得极其复杂。

高承闭上眼睛,双手轻轻按住王座把手,是两颗亡国皇帝的头颅。

夜幕降临。

那流霞舟缓缓升空。

高承站起身,瞬间来到宝舟之上。

贺小凉望向这位京观城城主,似笑非笑。

高承蓦然想通一个模模糊糊的真相,放声大笑,以拳捶胸,沉声道:“虽然不知你为何要如此做,可这些歪来绕去的,我都不管,总之只要成了,我京观城将来必有重谢!”

贺小凉不予理睬。

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

高承不再耽误那艘宝船离开鬼蜮谷,很快就返回京观城王座,并且大手一挥,主动在流霞舟去往的天幕方向,将鬼蜮谷与骸骨滩之间打开了一扇大门。

墙头之上,姜尚真果然没有去乘坐那艘流霞舟,而是继续在墙头上散步,仰头望向天幕那处如同门扉的窟窿。

流霞舟一闪而逝。

重返骸骨滩后,身后大门瞬间关闭。

骑鹿神女小心翼翼问道:“主人,这是为何?”

贺小凉淡然道:“世间道侣,总是福祸相依的。而我贺小凉更是以福缘深厚,著称两洲,所以我在哪里,我若是有了一位道侣,那么他自然可以福缘不断。双方越近越是如此,而我在本命相冲、消磨道行的京观城内,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骑鹿神女有些言语凝滞,“所以我才会走出了画卷?所以主人才会故意来到这座鬼蜮谷,又在今夜离开了?”

贺小凉一言不发。

骑鹿神女脸色惨白。

————

骸骨滩上空云海中的贺小凉,突然转头,微微张大嘴巴,她脸上不知是喜怒哀乐,最终恢复平静,深深望了一眼南方。

骑鹿神女战战兢兢。

贺小凉转过头,只说了一个字,“走。”

京观城内,姜尚真瞥见那堪称匪夷所思的一幕后,狠狠抹了把脸。

老子这次是真服气了。

这也能想得到,做得到?

高承猛然站起身,怒气冲天,怒吼道:“飞剑留下!”

大圆月寺内,老僧仰头望月,双手合十,微笑道:“善哉。”

青庐镇那边。

从南边客栈屋脊处,两次金光闪烁后,一位换上了一身金醴法袍的年轻剑客,刹那之间便来到天幕不远处,手持剑仙,一剑劈开了天幕,御剑直去披麻宗祖师堂。

竺泉按住刀柄,悬空而停,目视北方。

这位披麻宗宗主非但没有拦阻,反而为那个先前悄悄找了她一趟、然后双方做了笔不小买卖的年轻剑仙,为他帮忙盯住北边的动静。

京观城内,一具身高千余丈的白骨刀客,轰然现身,竟是要一刀劈开天地屏障,去往骸骨滩外,追杀那个年轻剑仙。

姜尚真哈哈大笑,丢出一张比先前两张“雪花钱网”更加巨大的网,先前那两张不过是儿孙网,这一张才是祖宗网。

大网瞬间缠住那高如山岳的白骨脚踝,将其狠狠往下一拽,姜尚真一掠而起,以一片柳叶开天地,竟是完全舍了那张价值数十颗谷雨钱的重宝大网不要了,飞出天幕窟窿之际,姜尚真转头笑道:“你这骨头架子,来打我啊,来打我啊,来啊,不来你就是我周肥大爷的乖孙儿……”

姜尚真嘴上撂着狠话,半点不耽误脚底抹油就是了。

鬼蜮谷内,竺泉出刀,一道白虹从南往北,砍在巨大白骨的腰部。

更有一剑如虹,起始于白笼城,斩中白骨头颅处。

竺泉咦了一声,问道:“蒲骨头,你这是作甚?其实垂涎我的美色已久,所以才妇唱夫随?”

那青衫白骨淡然道:“我辈剑客行事,天地无拘束。”

竺泉和蒲禳一人出刀,一人出剑,阻拦那头巍峨如山的白骨撕裂天幕屏障。

骸骨滩外。

陈平安一路御剑向披麻宗本山的那座祖师堂,抹了把额头汗水,咧嘴一笑。

我也是一剑破开过天幕的人了。

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