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冰冷的、苍白的、空旷的。

……会让人，感到惧怕的。

眼前能够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除了身下坐着的这一张床之外，眼前能够看见的便只有惨白的墙壁和同样惨白的灯光，伸出手来的时候甚至一时半会儿都看不见投递下来的影子。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对于自己为什么会落于这样的处境有些疑惑。毕竟在他的印象里面，自己入睡之前应该一切都还是风平浪静的才对。

难道又是森谷和彦动的什么手脚么？

太宰治这样在心底猜测着，但是很快便又将其否定。

原因很简单，因为太宰治发现自己并没有办法控制这一具身体——或者，用更加确切一些的形容词去描述的话，应该说他现在是有如一道幽魂一样的附着在某个人的身上，接着对方的眼睛去看周围的一切，但是并不能够操纵对方的行为。

如果换成是其他的什么人来的话，应该会因为自己这样的十分离奇的遭遇而感到惊慌不已；但是太宰治毕竟是太宰治，因此，他不但没有任何的紧张、害怕、担忧一类的情绪，反而是显得有些兴致勃勃——为了这与众不同的遭遇。

而并没有让太宰治无聊太久的时间，这个他附身于其上的人站了起来。

他朝着窗边走了过去，一整面墙的巨大落地窗上便倒映出来了的少年的身影。黑发翠眸，苍白无血色的皮肤，紧紧抿起来的色泽寡淡的唇瓣，以及面上那有些空洞了的、像是受人操纵而又没有感情的玩偶亦或者是傀儡一般的神情。

通过窗户的倒影，太宰治清楚的辨别出来了对方的身份。

那是森谷和彦。

与此前在大宇宙意志的空间当中所见到过的、青年形态完全不同的，只有十几岁、便是说成是少年实际上都有一些勉强了的、无比稚嫩的森谷和彦。

少年伸出手来，想要去触碰一下面前的窗户，但是他的动作却在中途堪堪的停了下来。从滑落的宽大衣袖下面露出来了一小截瘦骨嶙峋的手臂，在手腕上面拴着银色的镣铐，从上面又有长长的链子延伸着，拴在了某个以现在的视角没有办法看见的地方。

这链子的长度设计的十分有趣，是在一个伸长了手臂之后，堪堪能够碰到窗户却又偏偏差了那么一点点，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触碰到的长度。设计她的人显然十分的恶趣味，像是在暗喻着外界的那分明是唾手可得却又偏偏得不到的自由。

少年的森谷和彦于是便收回手来，站在这里静静的看着外面，不言不语，谁也没有办法猜测到他现在究竟都在想些什么；长及脚踝的黑发没有经过打理，随意的披散着，厚重的发连带着遮住了大半张的脸，以至于太宰治也无从窥得什么表情。

他唯一能够看到的就只有那一双倒映在落地窗里面的森翠色的眼眸，像是墓地当中燃烧起来的森冷的火焰。

这个是……森谷和彦吗？太宰治想。

这是一个与他所接触到的、所见过的，完全不一样的森谷和彦。

“哒”、“哒”、“哒”。

从外面的某个方向，传来了皮鞋踏在地面上之后、发出的声音又经由墙壁产生了回音之后的那一种声响。

太宰治注意到，森谷和彦整个人都因为那声音的出现而变的紧张了起来，瞳孔微微收缩，手也不自觉的握紧，看上去像极了受到惊吓所以竖起来了自己浑身上下所有毛的猫咪。

终于。

那脚步声在距离十分近的某个地方停了下来，随后是从身后传来的、大概是自动门被打开的时候传来的十分轻微的摩擦声。

森谷和彦的身体开始不自觉的颤抖。

脚步声再一次响起，最终在森谷和彦的身后站定。一双手伸了出来，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按在了森谷和彦的肩膀上面，随后强迫他转过身来。

在躲闪不及——亦或者说是根本就无从去躲闪的情况下——太宰治接着森谷和彦的视角，与一双魔魅的紫色的眸子对上了。

紧接着，那一双眼睛的主人便露出来了一个有些夸张了的、带着浓厚的表演性质的笑容。

“晚上好，森谷君。”

来人用像是棉花糖一样过分甜腻了的声音喊着森谷和彦的名字，眼睑下倒三角皇冠的刺青在白炽灯下带着不是让人感到多么舒服的光泽。

“看到你依旧这么精神，我可真是……太高兴了。”

*****

太宰治猛的睁开了眼睛，紧接着便回过神来。

之前的那一切，原来都只不过是一场梦。

但是……梦境的话，可以真实到这样的程度吗？可以真实到这样的、将未曾见过、也未曾想过的事情都如此清晰的呈现出来，仿佛那是真实的发生过的一样。

森谷和彦依旧还在酣睡着，小小的一团，窝在他的颈窝边上，与他共享同一个枕头和被褥。

在黑夜与寂静当中，太宰治伸出手来，“啪”的一下打开了灯，随后静静的端详着丝毫没有被影响到的、依旧没心没肺睡的香的森谷和彦。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看上去的话，他与之前太宰治在那个玄乎的“梦境”里面看到的纤细阴郁的少年，有着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