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北凉军两战皆捷,谢西陲身负重伤(2 / 4)

作品:《雪中悍刀行完结版大全集(1—20册)平装版

徐凤年同样直截了当问道:“是走个过场,以便在中原沽名钓誉,还是果真放开手脚厮杀到底?”

嵇六安轻拈茶盖摩挲杯沿,抬头反问道:“有何不同?”

徐凤年笑道:“前者的话,简单,甚至不需要嵇先生真正投身沙场,本王自会让拂水、养鹰两房放出消息,为嵇先生鼓吹造势。”

嵇六安笑了笑:“若是选择后者的话呢?”

徐凤年淡然道:“那么嵇先生恐怕就要先向两位南疆老友交代好遗言,因为北莽四十万大军在三天内就会压境拒北城,先生并无机会跟随北凉骑军在关外作战了,只有一场艰苦至极的攻守战可打。实不相瞒,连本王也没有把握敢说一定能守住拒北城。”

坐在那张书案对面椅子上的嵇六安沉默不语,手中那杯茶,尚未喝过一口。

嵇六安突然一口喝光杯中茶,将茶碗轻轻放在书案之上,然后横剑在膝,坦然笑道:“如果这趟不曾跟随程白霜来到北凉,我才不管凉莽战事结局如何,可我既然来了,那就不妨借此机会,匹夫一怒!”

徐凤年轻声道:“数十年辛苦砥砺武道,一身宗师修为,何其不易。”

嵇六安突然气笑道:“说到了武道境界,王爷这是骂我嵇六安几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徐凤年愣了一下,随即连忙摆手,笑眯眯道:“嵇先生看破不要说破嘛。”

嵇六安瞪眼怒视。

就在此时,嵇六安迅转头望去,惊骇地发现窗外倒挂着一位少女。

她朝徐凤年向院门口方向指了指。

徐凤年柔声道:“我知道了,不用担心。”

没过多久,腰间悬佩两剑的桃花剑神邓太阿缓缓走入书房。

嵇六安站起身,与邓太阿点头致意。

天下剑林,历来秀木良材层出不穷,可是在上一辈剑神李淳罡去世后,便只有眼前这一位,可以当之无愧被誉为最秀于林。

嵇六安既然用剑,无论性情是否自负倨傲,无论江湖身份高低,都应当对这位相貌平平的中年剑客报以尊重。

邓太阿淡然还礼之后,直接转头望向年轻藩王,问道:“茶就不喝了,你就说跟北莽什么时候开打,需要我出现在何处?”

徐凤年语不惊人死不休:“可能要劳烦你两次出手。第一次很快,就这几天。第二次,也许只有你我二人,战场会更远一些。”

邓太阿语气古井无波道:“带来两柄剑,足够了。”

说完这句话,邓太阿就转身离去。嵇六安也向徐凤年告辞,跟上桃花剑神的脚步,询问一些剑道困惑。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邓太阿如今无论剑道还是剑术,皆可谓是天下剑士的顶点。

最重要的是嵇六安虽然仅是指玄境修为,却有从未现世的压箱底三剑,自认威势可杀天象境高手,而邓太阿一直被公认为天下指玄造诣第一,犹胜人猫韩生宣!嵇六安如何能够不心痒,不想讨教一二?

同样是这一天,还有雪庐枪圣李厚重等诸多江湖顶尖大佬进入拒北城,徐凤年却没有露面,连客套寒暄都省了。唯独听说某位目盲女琴师入城后,徐凤年亲自走到藩邸大门口,昔年曾经生死相向的两人,一起走向议事堂。

徐凤年好奇地问道:“薛姑娘可是有话要帮苏酥或是陆老夫子转告?”

背负琴囊的目盲女子摇头道:“苏酥对北凉的愧疚,我来偿还。”

徐凤年停下脚步:“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死在凉州关外,苏酥一辈子都抹不平的遗憾,谁来弥补?”

薛宋官一如既往地语气清冷道:“我只知道,苏酥活得不开心,我能做到的事情却没有做,我这辈子也不会开心。”

徐凤年摇头沉声道:“薛宋官,我劝你回西蜀,回到苏酥身边!”

薛宋官同样摇头道:“我绝不能让他继续觉得‘百无一用是苏酥’!”

徐凤年脱口道:“你有没有想过苏酥到底想要什么,又是最想要什么?”

薛宋官转头,目盲的她轻轻“望向”这位年轻藩王。

徐凤年顿时无言以对。

自己所做的那些不为人知之事,与这位看似不可理喻的执拗女子,有什么两样?

徐凤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苦笑道:“那就留下来吧。”

薛宋官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前行,徐凤年突然说道:“这会儿,酥饼肯定在胡乱吃醋。”

薛宋官会心一笑,嘴角翘起,满脸温柔。

徐凤年哼哼道:“薛姑娘,你竟然能看上酥饼这种家伙,真是……”

年轻藩王没有继续说下去,薛宋官笑道:“王爷是想说瞎了眼吧,可我本来就是个瞎子啊。”

徐凤年有些尴尬,蓦然如遭雷击,停下脚步,身体僵硬。

薛宋官皱了皱眉头,没有转身,就已经感受到身后出现三股充沛气机,其中一股滂沱气势更是令人窒息。

一对年轻男女,身上都有触目惊心的血迹。

一名手持铁枪的中年男子,向徐凤年和薛宋官大步走去。

徐凤年缓缓转身,望向本该在怀阳关的那三人:徐偃兵,吴家剑冢当代剑冠吴六鼎,剑侍翠花。

徐偃兵微笑道:“别担心,怀阳关连外城都还在。”

徐凤年如释重负,但是脸色依旧凝重。

徐偃兵解释道:“是褚禄山要我们三人回拒北城的,他说留下其余吴家剑士八十骑就足够用,我们三个在那边成天干瞪眼,意义不大,还不如回到拒北城。”

徐凤年正要说话,吴六鼎已经不耐烦道:“褚胖子什么性子,你姓徐的又不是不清楚,他要是下定决心赶我们走,我们恐怕在怀阳关连一口饭都吃不上。褚禄山其实说得也没错,关键时刻传递谍报,有我们剑冢八十骑就差不多了。”

徐偃兵瞪了眼口无遮拦的年轻剑冠,后者悻悻然闭嘴。

徐偃兵低声道:“褚禄山说老妪山必然是我北凉大胜,接下来流州边军就该一路向北直取西京,北莽中路大军只能加快速度进攻拒北城,来一场比拼看谁更快攻破老巢的赌博。褚禄山还说拒北城只要能够坚守到冬雪消融,那他的怀阳关就能支撑到明年春夏之交。”

徐凤年松了口气:“既然他这么说,那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徐凤年让人领着吴六鼎和剑侍翠花以及薛宋官去三堂厢房住下,自己则与徐偃兵去往书房。

徐偃兵在进入书房后,沉声道:“褚禄山最后说了句话,让王爷切记一点:如果还想让我们北凉边军笑到最后,那么大雪龙骑军与两支重骑军,就绝不可用于此次战事!”

徐凤年黯然无言。

说一千道一万,褚禄山无非是不希望北凉铁骑的最后底子,都死在救援怀阳关的路途上。

白煜亲自为齐仙侠送行出城,白莲先生不擅长骑马,便坐上一辆马车,齐仙侠骑马随行。

马车在那条河的渡桥以北停下,白煜走下马车,齐仙侠牵马而行,两人一起走到这座木桥的中段。

齐仙侠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来拒北城担任凉州刺史,不留在凉州?”

白煜双肘撑在桥栏上,托住下巴,望向缓缓流淌的河水,平静道:“一方面是留在凉州刺史府邸,就要仰人鼻息,被坐镇清凉山的副经略使宋洞明死死压住一头,与其在一盘必输的棋局上近身厮杀,打得两人都满身泥泞丑态毕露,还不如换一副棋盘。当然,这个理由很牵强,只是用来说服自己的,连你这种官场门外汉都未必愿意相信。事实上,我之所以选择跟随新凉王来到拒北城,除了希冀着成为比宋洞明更被视为一位心腹从龙之臣外,亦有私心。”

齐仙侠皱眉道:“私心?”

白煜稍稍转头,满脸笑意,笑问道:“知道什么叫书生意气吗?”

心情本就不佳的齐仙侠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我这种莽夫,可不懂你们读书人的抱负!”

白煜眨了眨眼睛:“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齐仙侠板着脸不说话。

白煜不再刨根问底,重新望向那条河流,只不过向后撤退一步,双腕抖袖,正衣襟而肃立。

“一个时代,一个国家,大概终究需要某些人在某些时刻,毅然决然站出来,站在某个位置,就站在那里!一步不退!

“只要站在了那里,便是责无旁贷,便是当仁不让!

“战场上,虎头城的刘寄奴,蓟州横水城的卫敬塘,是如此。庙堂上,张巨鹿更是如此!

“如今就轮到了新凉王徐凤年!”

白煜眯起眼,望向远方:“我不管徐凤年出于什么目的、出于何种初衷,最终选择站在那个地方,反正我白煜只看结果,不问原因!所以,我也选择站在这里。是非功过,容我死了,再由你们后人评说。”

白煜大笑道:“我可不喜欢后世描绘这场荡气回肠的战争,不喜欢后世读书人将那部书翻来覆去,竟发现到头来无一位读书人死在此地!”

齐仙侠轻轻叹息。

白煜突然伤感道:“以前并无太多感觉,如今我越来越发现,那些中原朝堂之上官衙之内清谈之中,流露出对北凉的讥讽,那些居高临下的指指点点,是何其可憎。”

齐仙侠突然翻身上马,沉声道:“走了!再听下去,我怕自己也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