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武当山高手云集,逃暑镇剑气纵横(2 / 2)

作品:《雪中悍刀行完结版大全集(1—20册)平装版

阎通书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撇嘴道:“一州别驾就别说了,刺史还马马虎虎。”

这时候,那个一直对闹剧无动于衷的冷艳女子终于开口了,转头对那名锦骑都尉轻声说道:“我爹是李经略使。”

锦骑都尉愣了一下。

那女子嫣然一笑,柔声道:“嗯,我还有个弟弟,叫李翰林,如今是凉州游弩手都尉。”

在北凉军伍,不论是境内驻军还是关外边军,李翰林这个名字,大多都听说过,甚至比北凉文官第一人的李功德还要管用。

锦骑都尉先是会心一笑,但越发纠结了。

今儿这事,真不是双方比拼官大官小的事情,他这个官帽子无足轻重的北凉境内锦骑都尉,根本就不是担心自己没有背景,才不敢一声令下把那些兔崽子打成猪头。而是如今凉莽大战打得不可开交,他这个家中独子的锦骑都尉,因为老爹和娘亲拉上所有家族长辈一起软磨硬缠,本就没机会去边关杀蛮子了,但是他爹好歹是当过正儿八经幽州边关校尉的武将,对大势时局一向颇为上心,如今北凉跟离阳朝廷的关系如何,他这个都尉知道不少,越是如此,他就越不能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给罗校尉甚至是给王爷惹是生非,连累得北凉处境越发险峻。

他转头看了眼死活不愿离去的麾下伍长陶牛车,就连这个老兄弟都知道轻重,是卸了甲胄摘了凉刀以北凉百姓的身份去跟那个李长良过招,自己又怎能莽撞行事?

陶牛车,曾是北凉游弩手伍长,与李翰林一样,当年同为负责龙象骑军大军北上开道的精锐斥候,在战事中左腿重伤,不得不退出游弩手。按照北凉边军的规矩,原本可以在地方驻军担任副尉,可是陶牛车死活不肯,说就是个上了年纪的瘸子,能回到地方上当个伍长就心满意足。

那一声“北凉蛮子”,对于这样也许半辈子都在跟北莽蛮子生死作战的边关老卒来说,实在是太伤人了。

锦骑都尉范向达,低下头对这个从凉州边境返回地方的老兄弟,轻声说道:“对不住了。”

阎通书啪一声打开折扇,微笑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没想到本公子在这小镇随便逛个街,就能同时遇到经略使大人和一州别驾的女儿?怎么,要仗势欺人?要私用兵马剿杀我等良民?!”

王晚弈顿时给逗乐了,仗势欺人和良民这两个说法从阎色坯嘴中说出,还真是别有滋味呀。

王远燃和李长良皆是神情自若,北凉这边来头越大,他们日后在京城赢得的喝彩声也会越大。

不过他们身边的那四位高手扈从可都紧张了许多,以他们两位小宗师两位三品高手联手的实力,别说六七十骑军,对付两三百骑亦是不在话下。但如果真对上了北凉道经略使的女儿,那就跟在离阳京城惹恼了首辅的女儿差不多,到时候也许会惊动此地的大规模正规兵马。离阳二十年来江湖传首这项血腥举措,起始于谁?不正是这里的老凉王徐人屠吗?!何况听说那个刚刚跟拓跋菩萨打过一场的徐凤年此时就在武当山上!届时他们别说护着这帮公子千金的安生,也许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啊。

不远处,高士箐也笑道:“这个阎色坯也不是蠢到极点,如此一来,北凉骑军要么灰溜溜撤退,要么就只好坐实那仗势欺人用兵杀良的说法。”

高士廉冷哼道:“搁我是那锦骑都尉,也别废话了,就算不去杀人,也要把阎通书这小子吊起来打一顿。”

殷长庚摇头道:“北凉这边是个两难境地,不彻底撕破脸,动用无六百骑人数以上的大军,有那几位武道高手坐镇护驾,根本抓不住阎通书等人。”

高士廉闷闷不乐道:“竟然能让北凉吃瘪一次,那这帮家伙以后回了京城,还不得给人当成沙场英雄啊。”

殷长庚笑了笑:“走吧,热闹也看过了。你们啊,真是糟蹋了那壶春神湖茶。”

就在此时,小镇街道上如雷滚动,就连赵淳媛也感受到一股窒息的压迫感。

在一支黑甲骑军气势如虹闯入小镇之时,不断有弓手脱离战马,迅速攀上屋檐,占据有利地形。

小小逃暑镇,满打满算,街上骑军和屋顶弓手也不过四五百人,却形成了一股黑云摧城之势!

为首武将一马当先,策马疾驰来到锦骑都尉范向达身边,高坐在那匹凉州大马的马背上,阴沉着脸怒斥道:“姓范的!你老人家在这儿晒太阳呢?!”

范向达不知所措,正要说话,角鹰校尉罗洪才就怒骂道:“王八蛋,哪有遇敌不抽刀的北凉军!回头给王爷听到了,晓得老罗我带出这么一窝熊兵,老子还有脸当这个校尉?!”

罗洪才环视四周,沉声道:“无关人等,一律退出街道!过时不候,皆以敌视之!”

这位罗校尉大概是实在恼极了那个范向达,可毕竟是自己的心腹,总算给锦骑都尉留了点情面,略微撇头吐了口唾沫,猛然抬起手臂,朗声道:“巡城锦骑后退,角鹰骑军列阵!抽刀!”

罗洪才阴森森盯着那帮人,习惯性咧了咧嘴,那一口牙齿显得格外雪亮瘆人:“若有无故逃逸者,弓弩手当场射杀。”

小镇街道并不宽敞,照理说不利于骑军驰骋,但以一骑冲锋而过并不难,且又不是对撞那些集结完毕的严整步阵,那还不是想怎么来怎么来?

角鹰校尉罗洪才麾下兵马小三千人,骑军只有这五百骑,从来都是当心肝宝贝的,求爷爷告奶奶外加托关系恳求老上级,仍是给罗洪才要了八百多匹北凉马场的“乙下”战马,这在地方军伍中除去那些个戍守险隘的头等校尉,已经算是让人咋舌的手腕了,一般步卒占据多数的幽州陵州校尉,能有个两百匹乙等战马,那就烧高香了。当然罗洪才之所以这么能耐,也跟北凉王亲身带领幽州万骑从蓟北长途奔袭葫芦口有很大关系。素来对凉州边军以外各地驻军不太理睬的北凉马场,托王爷的福,近期终于对幽州驻军大为改观,在职责范围内的前提下,会相对优先配给战马给从不以骑军著称的幽州。至于陵州那些个校尉,就甭想了,跳脚骂娘也没用。谁让咱们幽州出了个跟王爷千里奔袭并肩作战的郁鸾刀,你们陵州有吗?

阎通书估计已经吓得三条腿都软了,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哪怕那四位在离阳江湖名声不小的高手联袂走出,护在他们身前,这位阎家大公子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次总算不是那花枝乱颤风情万种了。

河州郡守的公子柳乘风更是哭丧着脸,想死的心都有了——我只是想着娶个侍郎之女当媳妇好光宗耀祖而已,你们北凉怎么说杀人就杀人啊?

经历过沙场磨砺的李长良,大概算是神态最镇静的一个,打量起这支北凉境内正规驻军的所有细节。

先前凑到队伍里给这些京城权贵子弟帮闲跑腿的两个北凉本地纨绔,几乎同时就转身撒腿,想着逃入客栈。但他们附近那个在李家充当护院教头的中年男子瞬间伸出双手,将两人往回一扯,然后就有两根箭矢破空而至。若是没有这一拽,把两人从鬼门关拽回,那么两个可怜虫就要给箭矢钉入后背了,侥幸不死也是重伤。

王远燃终于按捺不住,怒声道:“你们北凉军真敢当街无故杀人?!”

角鹰校尉罗洪才根本没跟他浪费口水,大手一挥。

骑军开始冲锋。

一位在阎家做幕后定海神针的年迈供奉高手率先出手。老人是货真价实的二品小宗师境界,若非中年时在战场上受过几乎致命的重伤,常年每逢阴雨天气就咳嗽不止,连呼吸都疼痛刺骨,也许老人如今已经是一品金刚甚至是指玄境的顶尖高手。老人被阎震春从战场上救下后,为了报恩,这才留在了阎家,在京城江湖有“半气横江”的绰号,说的是老人虽然犯病时呼吸艰难,可真当对敌时,罡气浑厚无匹,更有一身炉火纯青的横练功夫。

老人迎面对上冲撞而来的一名角鹰骑卒,正要一掌拍烂那匹战马的头颅,骤然间,一抹诡谲身影从斜处掠出,双手在他胸口轻轻一推,竟当场就将他推回原地。老人刚刚吐出一气便不得不马上再换一气,胸口略微褶皱的衣衫随之震动,恢复原样。不但是他,其余三名己方阵营的高手为了阻挡那一骑,纷纷拦路出手,但无一例外都被半道杀出的人物阻挡。虽然双方八人眨眼间的四次交锋,各有优劣胜负,但这个空隙,终究使得那名角鹰骑卒顺利来到站在最外边的阎通书附近,一骑一人擦身而过之时,那柄不见如何挥舞劈砍的北凉刀就在目瞪口呆的阎家大公子肩头,划出一条鲜血流溢的大口子,这还幸亏李长良拉了一把阎通书,否则那条口子就是在阎通书的脖子上了。

一骑过后,后头仍然有数百骑呼啸而至。

原本并不想自己太过深陷泥潭的李长良只好再度亲自上阵,上前两步,弯腰扭头躲过那马背上的一刀,肩头凶狠撞在战马侧面,将那一骑连人带马都给撞飞出去。只是不给李长良丝毫喘息的机会,第三骑就当头一刀劈下。李长良脚下踩出一串急促碎步,转身绕过,并且伸手抓住那骑卒的握刀手臂,怒喝一声,硬生生将其拖曳下马,顺势丢掷向第四骑。后者根本就没有收刀,而是身体大幅度向右侧倾斜,一躲而过,依旧成功向李长良递出了一刀。

跟随人流返回客栈的高士廉回头看到这一幕,虽不是局中人,却也十分心悸,对殷长庚轻声说道:“咱们真就这么走了?看架势,这支北凉骑军是真会杀人的。”

殷长庚犹豫了一下,最终停下脚步,看着远处已是险象环生的李长良等人,神情沉重。

一行人在屋檐下停脚,高士箐愤怒道:“这帮北凉人也太过分了吧,众目睽睽之下当街杀人?还有没有王法了?!王远燃好歹是一道经略使的儿子,也没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他们北凉骑军就要说打杀就打杀了?!”

殷长庚没有言语,他知道大概正因为王远燃等人的敏感身份,才让北凉不惜为此大动干戈。

在某些双方会意的规则内,朝廷百般刁难北凉,北凉能忍,也忍了二十年了。

但北凉不能辱。

殷长庚嘴角翘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走出屋檐,对客栈二楼的窗口轻声道:“劳烦祁先生了。”

下一刻。

逃暑镇,剑气满街道。

其剑气之冷,瞬间让逃暑镇的名称变得再恰当不过。

但是不等高士箐、赵文蔚等人由衷感慨那祁嘉节祁先生的剑道之高剑气之盛,他们突然发现那股刺骨清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说没就没了!

然后不知何时众人身边就站了个手中还捧着一本书的年轻人,就像是刚刚在家中读书来不及放下就跑出来凑热闹的。

逃暑镇街上仅有微风,不足以翻动书页,但是赵淳媛、高士箐这两位更加心细的女子,却看到年轻人手中摊开的书籍,刚刚翻过了一页。

一位中年人跨出客栈门槛,仅是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动作,也让殷长庚等人感受到一种如沐春风的气息。

男子白袍玉带,袖窄而衣身宽大,袍子是位列离阳王朝头等贡品的蜀锦质地,领、袖镶有细致缜密的织锦金边,大处素雅,小处尊贵。大概也只有这种锋芒内敛的儒雅男子,及冠时便能娶回那位有“桃花马上石榴裙”美誉的胭脂评女子。

中年男子腰间悬佩长剑,剑鞘乌黑古朴,似由蛟蟒之皮制成,但真正出奇处在于这把剑并无剑格,亦无剑柄。

祁嘉节,京城第一剑客。

自九岁提起那柄家传名剑“班象”练剑起,三十年间,北走两辽,南游江淮,东临碣石,西至剑阁,访遍天下名山大川。其间祁嘉节曾于十八岁换剑“斜阳”,先后向包括东越剑池宗主宋念卿、广陵春雪楼首席供奉柴青山、棠溪剑仙卢白颉在内六位剑道宗师挑战,六战皆负,嗣后回京闭关,二十六岁出关之日,换杀剑“腥膻”,在辽东边境一人一剑力战北莽八百精骑,全身而退,斩下三百余头颅。而立之年,换剑“长铗”,此剑无锋无柄,因此若是倒提剑鞘,剑即滑落出鞘。世间长剑自古本就别名长铗,祁嘉节换取此剑之意显而易见:世间长剑千百万,有我长铗一柄便足矣。故而祁嘉节与那自己更改名字的北莽剑气近黄青,并称为“祁术黄道”,被分别视为邓太阿和李淳罡先后两任剑神的继承者。

徽山大雪坪新评出的离阳十大高手,在轩辕青锋之后便是祁嘉节,名次犹在重返东越剑池担任宗主的柴青山之上。更让祁嘉节名声大噪的是以清高自负著称于世的徽山紫衣,竟然公开说了一句“祁先生境界不如我一尺,杀人我不如祁先生一丈”,这直接让多年不曾出剑示人的祁嘉节达到声望巅峰,隐约有了北地第一高手的江湖地位。

看到祁先生亲自出马,高士廉等人如释重负,在他们这些自幼就对祁嘉节三个字如雷贯耳的京城小辈心目中,哪怕天塌下来,祁先生也能一剑扛下。虽说大致猜出祁先生先前的剑气一放一收,多半跟他们身边这个来历不明的公子哥有关系,但这又如何?在太安城向来有个流传深远的说法,说祁先生真正的厉害地方,不在于今日剑道境界剑术造诣如何高超,而在于祁先生的每一个明日都要比昨日修为更高。尤其是卢白颉在辞去兵部尚书赶赴外地就任时,祁嘉节为其送行,连佩剑也赠送他人的棠溪剑仙卢白颉坦然笑言:“也许无须二十年,卢某便是给先生当个捧剑门生也不配了。”

齐阳龙的学问,坦坦翁的篆刻,祁嘉节的剑术,如今再加上一个离阳棋圣范长后的棋艺。

太安城百万人,有谁不为之自豪?

那个捧书而至的年轻公子哥看到祁嘉节走出后,两人檐下对视一眼。相比年轻人的捧书而立意态闲适,总能有本事在大风大浪中寻觅无关细节的高士箐,惊讶地发现祁先生竟然破天荒从腰间摘下了那把名剑长铗,握在了手中。就在此时,有一行人从逃暑镇东端街道快速赶来。毕竟年少所以性情跳脱活泼的赵文蔚忍不住举目望去,是一行四人,老老小小男男女女,他只看中了一人而已。越来越近,少年终于能够看清楚那人的容貌,也越发挪不开眼睛了。那是个身段刚刚有出挑迹象的同龄女子,本有几分婴儿肥的脸蛋正在清减时分,瓜子脸的美人坯子也就浮出水面。她白衣如雪,背了一柄与一身打扮相得益彰的白鞘长剑,尤其是她头上别有一枚简洁至极的紫檀簪子。

小簪如剑,飞在青丝间。

这一刻,赵文蔚看得痴了。书中自有颜如玉,是骗人的呀,哪有书外的真正女子这般好看。

各花入各眼,高士箐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个青衫仗剑的俊逸公子,她惊呼出声:“东越剑池李懿白?!”

李懿白不光是在离阳江湖名气极大,在江南士林,甚至在京城官场都有不小的声望。李懿白的恩师正是东越剑池宗主宋念卿,家族却是流品超然的高门望族。当初最重门第的春秋十大豪阀,除了十个姓氏相互通婚,以免婚宦失类,甚至连某些出身不够正统的帝室都不屑与之联姻,但是李懿白所在的李氏,却能成为十大豪阀退而求其次的联姻对象。春秋之中,获此殊荣的姓氏,不过李、裴、虞、谢等八个,其中裴氏在神州陆沉之后陷入沉寂,沦落到家族最出名人物竟是一个女子的地步,正是那老靖安王赵衡的王妃裴南苇。

李懿白气韵尽显离阳头品贵公子的温文尔雅,笑容迷人,望向高士廉、高士箐兄妹,柔声道:“不承想能在西北遇见高兄和高小姐。”

既然是李懿白从东越剑池远道而来,那么他身旁高大老者的身份也就水落石出了——世间屈指可数的剑道大宗师柴青山。

想必祁嘉节先前那道充斥逃暑小镇的磅礴剑气,引来了这一行人。柴青山在进入小镇后,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视线放在境界相仿的祁嘉节身上,而是那个捧书的年轻人。

李懿白对客栈檐下的古怪气氛视若不见,笑着跟高家兄妹介绍道:“我柴师伯早年与龙树圣僧是好友,听说白衣僧人要在那莲花峰说法,特意带着我们赶来北凉。至于这俩孩子,都是柴师伯的爱徒,宋庭鹭、单饵衣,愣着干什么,快喊高哥哥高姐姐。”

个子不高却腰佩一柄极长之剑的清秀少年哦了一声,规规矩矩喊了声高哥哥高姐姐,然后继续神情警惕地盯住那个同龄人,心中火冒三丈:这小子恨不得把眼珠子贴到自己师妹身上,到底想做啥?想挨我一剑?给少年宋庭鹭这么一瞧,所有人才发现赵文蔚直愣愣望着那个名字奇怪的白衣背剑少女。赵文蔚的姐姐赵淳媛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从小只喜欢成天跟着他爹一起读书练字作画的傻弟弟,终于情窦初开了?

赵文蔚轻声问道:“你叫三二一?”

对这种事情早就习以为常的少女淡然道:“我姓单,鱼饵的饵,衣服的衣,不叫三二一。”

今时今日,白衣少女很简单客气的一句话,却让未来死谥文贞的赵文蔚,记了一辈子。

宋庭鹭冷哼一声:“臭小子,少跟我师妹套近乎,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我不用手都能打趴下一百个,到时候给我揍了,勿谓言之不预!”

经过这么一闹,聚集了三个各怀心思的少年少女,在陌生年轻人和祁嘉节先后出现后略显剑拔弩张的檐下,顿时云淡风轻了几分。

那个刚刚合上书籍夹在腋下的读书人,平白无故就遭了这么一场无妄之灾,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笑着对少年宋庭鹭伸出大拇指。

看似天真的赵文蔚乐呵呵道:“言之不预也知道啊,那你也是读书人嘛。”

殷长庚在这个小舅子的脑袋上轻轻一敲,教训道:“读书识字,不可用作口舌意气之争。”

站在阶下的柴青山望着檐下的那个年轻人,书卷气不如殷长庚,江湖气不如李懿白,但是别说殷长庚和李懿白,就是柴青山本人和祁嘉节两大宗师,仍是丝毫压制不住此人的潜在气势。只不过除了在剑道登堂入室的李懿白能够稍稍感知一二,殷长庚、高士廉等人毕竟不是江湖中人,眼见神仙识不得罢了。

单饵衣突然好奇地问道:“你身上有剑气,也是练剑之人?”

那人从腋下拎出那本书籍扬了扬,笑道:“《绿水亭甲子习剑录》,这本秘籍听说过吗?”

少女一本正经点头道:“听师父说过,天下剑学秘籍众多,《绿水亭》有提纲挈领之誉,可惜撰写之人本身资质有限,无法窥见指玄以上的风光,故而空有气势,不得精神。”

那人感慨道:“最早我拿《绿水亭》练剑,有个老头评点此书,也跟你所说差不多。”

柴青山终于开口说话,沉声道:“不料当年广陵江畔与李淳罡一别,就是此生最后一见了。”

那人重新收起书,缓缓说道:“那次如果不是柴大宗师阻拦,加上出手早不如出手巧,我和羊皮裘老头儿应该能走上江畔阅兵台了。”

柴青山面无表情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当时我柴青山既然是广陵春雪楼的客卿,当然要拦下李淳罡,至于如何阻拦,是否光明正大,计较不了那么多。”

祁嘉节语不惊人死不休:“柴宗主,是不是有个先来后到?”

此次从东南赶赴西北的柴青山并没有携带长剑,老人瞥了眼祁嘉节的佩剑“长铗”,没有说话。

殷长庚轻轻握了握妻子赵淳媛的手,以此减缓她的紧张情绪。

身边这位可是西北藩王徐凤年啊!赵淳媛一个京城世族名媛,也是听说过此人无数传奇故事的,两次游历离阳江湖,一次孤身赴北莽,两次西域行,一次北凉境内之战。

天底下多少高高在上的高手,都死在这个年轻人的手上了?

当年人屠率领大军铁骑马踏江湖,踩破了大半个江湖的胆魄。

而这个做儿子的,则是近乎独自一人,就将好不容易气象茂盛起来的离阳江湖,再度搅得七零八落!

武帝城彻底成为陈年往事,杨太岁死于铁门关,人猫韩生宣暴毙,宋念卿横死异乡,柳蒿师突然消失,西蜀春帖草堂谢灵箴在春神湖边无故身亡,龙虎山天师府年轻翘楚赵凝神被打落尘埃……

高士廉和韩醒言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视线交错,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畏惧。

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高士箐也悄悄后退了几步。

从武当山一掠便至山脚逃暑镇的徐凤年,面对祁嘉节、柴青山两位剑道宗师,仍是没有半点如临大敌的感觉,转头看了眼街道那一头的鲜血厮杀,回头望向站在殷长庚身边的高士廉:“你就是燕国公高适之的儿子吧?我拂水房谍报上提到你会跟祁嘉节等人一起来到武当山,所以祁嘉节剑气一出,我就来了,除了让祁嘉节不要多此一举,其实更想跟你道一声谢。高士廉,那个孔武痴你还记得吧?比严池集更早去往太安城的一个北凉年轻人,如今在兵部任职。我听说他当年初到京城,受了不少气,是你高士廉帮了他一把,后来严池集跟随严杰溪、严东吴入京,你也是最早跟严池集玩到一块的京城子弟。”

高士廉可没有丁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事实上这位国公之子当下想死的心都有了。我跟孔武痴严池集那都是一见如故,跟你这个北凉王八竿子都打不着,求你别谢我了,你徐凤年还是一拳打晕我好了,省得以后回到京城,风言风语满京城,那个脾气暴躁的爹还不得打断我的腿?

但是高士廉悲哀地发现自己只敢老老实实听着,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祁嘉节问道:“说完了?”

徐凤年摇头道:“不急,刚好我要在这里等人。怎么,你祁嘉节要为王远燃那帮纨绔子弟出头?不过话说在前头,他们不管怎么闹其实就是那么回事,比如那个偷偷摸摸从河州入境的柳乘风,早年那点恩怨过去也就过去了,在太安城九九馆跟我驳过面子的王远燃也差不多。但是如果你祁嘉节打算插手,那他们那笔原本可有可无的烂账,就要算在你这个京城第一剑客的头上了。”

徐凤年没来由笑了笑:“真算起来,你我之间确实有一笔账。”

祁嘉节握紧手中朝夕相处十多年的名剑长铗,泰然自若,大笑道:“一起算便是!”

少年赵文蔚握紧拳头悄悄挥了挥,心中赞道祁先生不愧是祁先生,哪怕对上了武评四大宗师之一的北凉王,无论是言谈气势还是高手风采,都毫不逊色!

始终背对客栈面对街道的徐凤年,目不斜视,轻声道:“好啊,那请你先拔出剑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