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言情 / 逢魔时刻 / 章节正文阅读

第56章 第 56 章(1 / 2)

作品:《逢魔时刻

地下室两山厚重的木门紧闭,将一行人关在门外,门上栩栩如生的六瓣莲浮雕以慈悲的佛性嘲笑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只有白勒与竹绛生在门内,收敛他们同宗的骨灰。

从深见一剑将聂赤斩灭,还没有人发表言论,滞重的空气压迫着每个人的肩背,以沉默问责。梅辛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反而好奇启动木门的密码盘,一个人做起了九宫格的组合题。

“你没有心吗?”刘执感到不可思议。

梅辛则表情无趣,对他指指自己的眼睛,蓝色像海,像块冰,幽邃而无情。

深见抱臂站着,面对将他拒之门外的莲花木雕发呆,情绪稳定的样子。忽然他碰碰身边的陈登,问:“小白和你说过他以前在意希寺的生活吗?”

陈登还很恍惚:“意希寺?应该没有吧,和尚很少讲这些。”

“你同他关系那么好,他不跟你讲?”

陈登这才反应过来,莫名其妙道:“你跟他不是更好?你问这做什么?”

深见道:“假设,我是说假设啊,小白在意希寺其实没有那么受欢迎,他会不会和那个二师弟关系也不怎么样……?”

陈登:“……”

“你别误会,”深见忙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小白从前独居苦修,说不定和师弟们并不熟悉,也许反倒是和我们比较亲近,对吧?”

陈登罕见地严肃起来,正色道:“不要说这样的话,组长,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和尚不是那样的人,不会杀了你为他师弟报仇的。”

深见听得这句话,两边嘴角耷拉下来,欲哭无泪。

他看上去总是胸有成竹,处之泰然,现下却连陈登都能听出他心中的忐忑。梅辛走到他身边,挨着他:“你很在意那和尚?”

没得到回答,梅辛就刮刮自己后脑勺,一脸棘手。他与深见相识已近半百,五十年前他沿着西伯利亚大铁路穿越北方针叶林,拨开终年不散的冰雪寒雾,当那一张脸出现在眼前,他就知道自己遇见了同类——那是一张被漫无尽头的岁月压得喘不过气、变得无聊而冷漠的脸。

他为自己无尽的生命中迎来一位不会中途下车的旅伴而欢欣喜悦,从今以后他们可以两个人一起鄙夷这不再新鲜有趣的尘世。他现在仍是这样,然而深见却不知不觉变了,好像找到了称心的玩具,跳下这趟没有终点的列车,牵起另一只手。

木门轴承嘎吱一声,深见几乎瞬间后退一步。

门缝里露出老法师干巴巴的面孔:“都散了吧,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完,不用等了。”

竹绛生看上去比平日更佝偻,老年斑爬上额角双颊。元石吾担心道:“真的不用帮忙吗?”

竹绛生嗤道:“你做过和尚念过经吗,帮什么忙?拔一切业障根本往生净土你也就认识往生两个字,别添乱了。”

末了,又叹一口气道:“那孩子不愿旁人插手。”

深见没说出的话哽在喉头,透过缝隙往门内看去,地上散着可怕的灰白,白勒盘腿坐着,刚刚诵念毕往生经,俯身捧起一抔灰。来不及找到合适的装盛物,边上放着一只木钵。

那灰装进木钵,散去魂烟。深见闭上眼睛。

竹绛生关了门,转身见白勒一声不吭将聂赤的骨灰装进木钵封存,心中长叹一声。他师兄一生只两位弟子,如今,其中一位已成了过眼云烟。

他在川城待得久了,已不再了解意希寺的弟子们。

“nya-khri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勒捧起木钵,垂目良久,才说了一句话:“很多人都警告他多多提防我,但他从不听从那些人。”

竹绛生点点头。

人老了,打坐念经都觉得骨头疼,竹绛生瘫在沙发上,听见腰椎嘎嘣嘎嘣响,拍拍身边,邀请白勒也坐下休息。

“师侄,我听说你有个厚颜无耻的外号,叫做意希沃,智光之宝,依你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等白勒回答,竹绛生就说:“刀禁咒虽是反闭身固一类的咒语,施展时往往也是用等身人偶代替本人,像这样直接对本人施咒的,实是前所未闻。该说申建义那小子学艺不精,还是艺高人胆大呢?或许问题正是出在这里。师侄啊,你怎么看?”

白勒淡淡道:“拔去全身骨头,人与牛都会散架。”

这是黎明乡的一句俗语,放在平时仅仅是说做了一天农活人与牛都疲劳至极。

竹绛生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魔气早已侵入骨髓,祓除魔就像除去他的生命支撑。你这样说,可有什么依据?从你离开黎明乡到现在,也不过一季,什么魔可将人侵蚀至此?”

什么魔?

聂赤、丹玛、嘉木样、达波、工布,一张张面孔流水一般从白勒眼前消逝。

他说:“仁青,他死后半个月,化作起尸鬼来到川城,为了告诉我一件没来得及告诉我的事。”

“……”

竹绛生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

.

回到人民食堂,没想到职员们为了庆祝扫清川城的鬼俑与玛桑,正在开庆功宴,小院里热闹非凡,熟悉的精文局同事与古镇普通食客混杂一处,不分彼此。

“随便食啦!”罗咩咩兴高采烈,和几个出门旅游的大学生坐在一起,“系别人请客啦!”

大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深见与陈登见缝插针挤过人群,未料到竟看见了断口曹与书生,这两人照例与瞎子、魏灵婆凑一桌,还有元太,正喝着酒,打五人扑克。

“功臣回来了,”书生笑着说,“多亏你们,才消除了城市隐患。该颁一个十佳员工奖。”

陈登照例假装没听见,正要走。

“闭嘴吧,”深见冷冷道,“天天说反话,屁股都长脸上去了。”

陈登震惊地看着他。

深见心情不好,却不像是生气,离开热闹的食堂,后院宿舍漆黑一片,人都不在,他又变回郁郁寡欢。

上得二楼,两人要分道扬镳,深见忽道:“生气的人,要怎么对待?”

“……”

陈登道:“你今天总说一些不像你会说的话。”

深见苦笑。

他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陈登一点也不知道,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深见。如果是和尚在这里,会不会更有办法?

真是奇怪,分明陈登才是与深见做了两年同事的人,分明和尚才是那个不善言辞的人,这两人碰到一起,却似乎更合拍,好像天生就知道该如何与对方相处。

正因如此,当这种契合出现裂隙,深见才会如此紧张?

陈登目送深见进屋关门,回到宿舍。黑暗里他躺在床上,天花板是鹰眼徽章的超大版海报,但一切都很模糊,唯一清晰的是那个不断化作飞灰的人。

他冲着谁微笑,随即成为烟尘,或许那一刻他还有话想说,但已无法挽回。

加入精文局前陈登见过各种死人,加入精文局后,他见识了各种死法。令人不安。

自己是不是该辞职了……陈登忍不住胡思乱想。转业之后,待遇大不如前,老家的父母还没指望他能贴补家用,只要儿子在大城市落地生根。可他还住在集体宿舍,别说轿车,只有一辆脚链生锈的自行车。工作环境又这么危险,动不动就死人。他只是个会点拳脚功夫的凡人,拿什么保护自己?不如回乡下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