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两块金砖(1 / 2)
作品:《我被皇帝重生了》第六十七章
客栈有三层高,是方圆几里装设最为完好的,店家接待御驾诚惶诚恐,一连半月,停了所有的生意为店面装点,聊表心意。
成排的朱红灯笼挂在廊下,散在地面上的淡绯色圆点光晕,被侍卫们腰间斜出的刀鞘破坏,刀鞘上也被蒙上了一层红,像是昼伏夜出的恶鬼张开的利爪。
奈何客栈年头久了,精致的雕花窗棱紧闭,只起了装饰作用,仍然是有丝丝缕缕的冷风冒进,一盏孤烛亮在案几上,朦朦胧胧映亮了皇帝那双已经生成沟壑的凤眼。
王福禄托着梨花木托盘悄声进入,托盘上放着一小碗银耳莲子羹,已经半凉,他又往里面放了些糖,是皇帝喜欢的口味。
室内光线很暗,零星摆放着灯盏,却没有点燃,王福禄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万岁爷很爱在这种半黑暗的环境中处理政务,视线暗了,便更能凝神,今日也是,毛笔按在信纸上,提腕点墨行云流水。
王福禄将银耳莲子羹放到皇帝目之所及的地方,正要退出,就听得皇帝说:“且去看了?如何?”
王福禄难得僵硬了一瞬,手指扒住梨花木托盘的边缘,“看了,御医已经瞧过了,七殿下到底年轻,伤口恢复的很好,已经全部结痂,婢女伺候着擦洗了身体,现下烛火已熄,老奴估摸着已经入睡。”
他对答如流,弓着腰背,等着皇帝的指令,等了好久,只能在这黑暗中,瞥见毛笔尾端歪垂的勾绳打着圈的游走。
皇帝还在写密函。
王福禄守好本分,又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听到了信纸翻折的声音,皇帝“嗯”了一声,王福禄当即了然,将信纸细细揣在怀里,粗略撇了一眼,心中便已明白要送去哪里。
他猜着,该是与太子有关,或者说与前太子有关。
是了,这是一封废黜储君的密函,密函的走向,则是送往了皇帝信任的各方亲王,废储事关重大,皇后母家早有动静,魏氏一族三朝元老,前朝强势,给太子撑了这么久的腰,眼看大事即成,怎会情愿前功尽弃,定然百般阻挠。
皇后母家在前朝嚣张跋扈了这么久,早就成了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王福禄不信皇帝没意识太子此事六殿下的和稀泥。
在上位者眼中,他们只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只信对于他们本身利益有好处的事。
每一位上位者,都是极端的利己主义。
无论六殿下在此事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皇帝都不会深究,只会借此重振朝纲,将那群一而再而三罔顾君臣之仪,倚老卖老的朝臣一举歼灭。
太子的倒台不单单是太子皇后一家之事,背后的影射、警告,足以肃清朝纲,筛选出更听话的朝臣。
王福禄将密函收好,不动声色皱了皱眉,雷霆手段之下,都只是在为新君铺路,只是在为七殿下铺就更平坦合理的登基路。
既然如此,又为何这般针对七殿下在意的许连琅呢。
王福禄终究只是个太监而已,说到底只是个奴才,皇帝的心思他可以琢磨,却始终琢磨不透。
皇帝却无意隐瞒,许是今夜月色实在是好,皎月洁白似乎可以包容所有的肮脏,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因长久伏案处理政务而酸痛的脖颈,他含笑道:“难得你也会心疼人了,那个小丫头人是不错,只是介明太将她放在心上了。”
皇帝的背影宽阔,肩背已经佝偻,在月光下,两鬓间藏的很好的白发无处遁形,他是真的老了,几声闷咳从胸腔深处传来。
“介明该是这天下之主,天下之主又怎么能有在乎的物件呢,一旦有了软肋,人就有了弱点,蛇鼠之徒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拿捏他。”
嗓子里有股子腥甜直往上涌,皇帝拿起那碗银耳莲子羹,慢慢的饮食。
“他不能学了朕”,皇帝眼里突然流露出不可遮挡的肃冷的杀意,“朕就是被那女人哄骗,才不人不鬼了那么久,在儿子面前做出那样不端之事。”
王福禄知道皇帝所言的那个女人,是指容嫔。
王福禄这一辈子都在皇帝身边,皇帝天生淡漠,唯独对容嫔有了几分情意,也就是这几分情意,伤了个彻底,做出的离谱荒唐事,是皇帝这一辈子唯一的污点。
羹汤清甜利喉,他出说的话却如冷箭阴沉,“如果白日介明忍不住因那丫头与朕顶了嘴,怕是今日晚上你就要对着那丫头的尸体哭了。”
王福禄浑身一激灵,他杀过千人万人,人人都道他是鬼阎王,其实他不过是走狗,不过是只会听令的狗。
他的主子才是真正的没心肝。
他到现在还能清楚的回忆起,皇帝对于许连琅的称赞,因为对她性情的肯定,许了让她留在耸云阁,历历在目犹在昨日,今日却可以将她看作一块榨干价值的抹布,肆意丢弃。
皇帝还在缓缓说着,“长痛不如短痛,终究有一日,介明会感激朕。”
“容嫔那个女人,就继续放在耸云阁吧,毕竟是朕爱过的女人,先留着,等介明登基那一日,留给介明自己处理,他也不见得有多爱自己的母妃。”
王福禄没有吭声,与皇帝错开一步,接过已经空了的羹汤,精致的玉碟璧上残留着银耳莲子的残渣,一点一点流到碗底。
今日的月色的确很好。
王福禄有些麻木的想,这大燕朝的贤君真的就该是这副模样吗?他不过是条狗而已,还要乖乖的做一条又聋又哑的狗。
夜越来越静,月光却陡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