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不过刚才似乎又想明白了。”披着冲矢昴的温和外皮，赤井秀一的性格与语气也转变得惟妙惟肖，任谁都不会看出这个与妇人轻声交谈着的温和男人私下里却是个被妹妹吐槽“怎么都逗不笑”的人。

“哦？”妇人也起了些兴趣，索性也无事可做，便顺着和冲矢昴继续聊了起来，“怎么说？”

“虽然因为是决赛，本来就有很多学校的人回来观战，但是恐怕很多人都是冲着两校落位之间的对决才来的吧？”冲矢昴再次环顾周围，冰帝的拉拉队带着的横幅大多都写上了队长早川之名，还带着必胜的字样，相比之下东大的观众们要安静得多，“刚才看比赛的时候，每次松田选手射箭，那位已经结束比赛在一旁观战的早川部长都是虎视眈眈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也是来看松田选手的比赛的吧？”

“呵呵，”西园寺被冲矢昴的用词逗笑了，“这么一说倒也是对的，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我的重点是在未绪身上呢？”

听到妇人对未绪的亲昵称呼，冲矢昴暗暗挑了挑眉，耐心解释道：“您的虎口、拇指内侧和手掌靠近小拇指部位都有茧，说明您是一位弓道资深者。方才您说我的侧重点正确，那是因为您练习的弓道是以修心为主，已经不再追求常见比赛中的准确性了。”

“再结合刚才您对松田选手比赛时的专注度与称呼，我是否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您就是教导松田选手的那位老师？”

听到冲矢昴的一番推理，西园寺愣了愣，然后再次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看起来格外和蔼：“是的呢，你说的都是对的，马上就要去京都参加决赛了，我想要在现场再确认一下未绪的状态。”

“她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孩子，所以更不希望她走进误区。”

“抱歉，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冲矢昴，现在是研究生，因为和松田选手都被教授录用为助理，所以想趁着这个机会来看看她的比赛，也算是加深一下了解了。”冲矢昴一脸诚恳，“今日百闻不如一见，松田小姐的弓道让我有一种被深深吸引的感觉，每次引弓的时候眼睛完全舍不得移开啊。”

听到冲矢昴的名字，这次轮到西园寺愣了愣。“所以说真的是缘分呢，今天能够和冲矢先生坐在一起，还都是为了未绪来看的比赛。”西园寺将头转向了场中，已经有工作人员准备呼唤决赛双方入场了，看样子马上便要开始决赛。

“如果未绪知道你也来看比赛并且对弓道产生了兴趣的话，她一定会很高兴的——”西园寺娓娓道来：“她有天赋，肯刻苦，也懂得拿起和放下，这是很多练习者都求不来的觉悟。”

她看到了很多有天赋的孩子，但是大多都被如今的比赛带进了误区——真正的弓道绝不是一味追求胜负和准确度，哪怕弓道水平确有高下之分，但也绝对不是靠着正中靶心就能一决雌雄的。

正因如此，西园寺才在引导未绪的时候格外谨慎——她也很庆幸，哪怕经历了很多让人容易产生动摇的事情，未绪始终都走着正确的方向。哪怕在她看来少女还在寻找真正的“道”的途中渐渐摸索，可未绪到底是没有像其他选手那样一味想着中靶却舍弃了其他更重要的东西。

就像那位叫早川的选手，同样是从未脱靶，可她始终将未绪看做劲敌，其实也是因为她内心里很清楚，哪怕每一次都能和未绪一样获得满堂喝彩，但是在“修心”的道路上离未绪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

松田未绪是西园寺见过的，最为坚定，心理世界最为强大的弓道修行者——她已经摆脱了对中靶的追求，毕竟“修心”之路绝无止境，每次的中靶也不过是一个附带的美好结果罢了。

“未绪和我提过你，说你们其实很有共同语言。”比赛马上就要开始，西园寺也选择长话短说，可她又怕结束之后就寻不到机会了，因此也只能直接说出自己最深切的希望——

“她告诉我她想要成为一名侧写师，这个职业我并不是特别了解，无法盖棺定论。但是我知道，和人性阴暗面打交道的时候，她绝对是需要一个有共同话题的人作为开导从旁陪伴的。”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而且这个请求绝对有些冒昧，可是抱歉，还是请允许我将它说出口——”西园寺转过头，一双眼里满是对爱徒的关心与担忧。

“那孩子太寂寞了，因为很多人都没有办法完全理解她，或者把她看作了一个很难追上脚步的存在。她虽然很会开导自己，可是人总会有变得脆弱需要人安慰的时候。”

“她是个温柔又敏感的孩子，我只希望，在某天她迷惘的时候，你如果正好在旁边的话，能够伸出手拉她一把。”

“我相信，她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的——只要你肯伸出手，她就会顺着这个方向，一步一步爬上来。”

西园寺的话很长，也很慢，等冲矢昴听完之后，决赛双方已经在场中的等候区就座了。播报员正一个一个念着选手们的名字与各自的位次，他的视线扫向一脸平静心如止水的松田未绪，少女白净娇美的面庞迎着暖阳熠熠生辉，那双眼睛里正倒映着天空和草地的颜色。

“接下来进行的是东京都预选赛决赛，第一射场，东京大学。一号，若松选手……”

作为“赤井秀一”的那个人已经通过假死，人生轨迹终止在来叶山上，而他现在是以“冲矢昴”的身份潜伏在灰原哀的身边暗中保护。可是他无法否认西园寺的话，从第一次在藤井教授口中听到松田未绪的名字的时候，少女的资料便经由FBI的渠道到了他的手里，从小到大包括那两次足以改变少女人生轨迹的家庭变故都被他了解得一清二楚——在藤井办公室见面之后的那一晚，他便像是看了一部默片电影，眼前走马灯似的以文字资料的形式体验了一回属于未绪的人生。

“……五号，松田选手。”

不可否认，哪怕才刚认识没多久，赤井秀一却非常欣赏未绪这样的孩子——如果不是知晓背后的悲伤过往，他一定会以为这个站在弓道场内似乎无坚不摧的姑娘从来都不会有被外界打倒的时候。她聪敏而坚强，可这展现出来的所有令人赞美的品质其实也是经过了无数磨炼才能体现出来的。

——可人终究是血肉之躯，从来就不会无坚不摧。

这么想着，在看到未绪因为播报员念到自己的名字，一手持弓带着虔诚与坚守微微鞠躬向场内行礼的时候，冲矢昴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带着属于“冲矢昴”的伪装，却是经由赤井秀一的声带发出的声音：

“好，我答应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