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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金生案(2 / 2)

作品:《胭脂惊秋

小郎君的长发被青绿色玉冠简单挽起,同色袍子的一截衣襟微微掀开,露出被银丝勾勒出花鸟纹路,锦袍上缀了点雪色狐**,簇拥着精致的下巴,端得是清雅富贵。

沐钰儿一边在心中惊叹小郎君的惊人美貌,一边慢条斯理地靠近这位雪捏的唐别驾。

她走路不快,姿态闲适,可下盘极稳,蹀躞银带上挂着的东西并未晃动半分,这位市井出身的司直倒是称得上行止有度,举止大方。

“别驾还未回答卑职刚才的问题。”沐钰儿弯腰,身形倒影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面前之人。

“某该回答什么。”唐不言依旧端坐着,眉眼低垂,面对面前站着的人,连着身形都不曾动一下,镇定反问道,“此事与某毫无关系。”

“那别驾有何证明。”她索性支起一条腿,坐在他面前,好整以暇地问道。

唐不言见她如此动作,一直低垂的视线不得不上扬,苍白的唇角微微抿起:“司直为官吏,可知箕踞为不雅。”

沐钰儿笑眯了眼,手指随意地在膝盖上点了点,眼尾那簇格外浓密浅长的睫毛轻轻落下:“知道是知道,可这样舒服啊。”

唐不言沉默,随后移开视线,侧脸盯着屋内的一处坐灯,眉心微蹙:“没有证明。”

“别驾是打算让卑职把这话递给陛下,可这辩解也可太无力,就算陛下真的信了,天下人可不会信。”

沐钰儿对美人一向有着极好的耐心,并不理会他的抗拒,继续好声好气地问道,笑脸盈盈的,瞧着极好说话。

唐不言盯着她手腕处的紫檀佛珠。

沐钰儿知情识趣地褪了下去,亲自递到他手边。

唐不言沉默片刻,手指搭在那串佛珠上,指尖微动,轻轻拨弄一下,这才收回视线,盯着面前之人:“他是如何死的?”

沐钰儿看着那手指上,忍不住挑眉。

这般精致宛若玉雕的手,怪不得门口的仆从把人拦着这么紧。

毕竟玉好看,但也易碎。

“反正不是自己淹死的。”她收回视线,淡淡说道。

唐不言睫毛微动,眉心蹙起,淡淡说道。

“某确实不知,探花宴子辰时分就开始了,某三刻才到园子,后来辰正时分才开始游园,本以为今日天气还可,奈何低估了倒春寒的威力,中途不适,便在途中的一间凉亭中小憩片刻。”

“可有遇到梁坚?”沐钰儿手指点着翘头案,追问道。

“遇到了。”出人意料的是,唐不言点头应下,“坐下没多久,梁坚便从我来的那一条小路上紧追着而来。”

沐钰儿挑眉,身形前倾,逼问道:“你是说他跟踪你。”

唐不言斜眼睨了她一眼,眸光微动,苍白的唇微微一弯,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某可没说。”

怪不得古代周幽王为搏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美人一笑,差点把人心都晃走了。

沐钰儿原本要说的半句话被生生咽了下来,最后还是咬了一下舌头才回过神来。

唐不言却已经恢复了清冷疏离的模样,淡淡移开视线:“那个花园主路不多,我与这届科进士并不熟悉,所以先一步走,他们都是朝着东南位的牡丹园,那里有座瀑布,我畏寒,所以选择去了自东而西处的那间梅园。”

沐钰儿不可置否,又问道:“你们可有发生争吵。”

“不算争吵。”唐不言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单方面吵架算争吵吗?”

沐钰儿扬眉,盯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长说道:“自然不算,那叫和美人撒泼。”

出人意料的是,唐不言并没有被人调戏而发怒,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眸光深邃,微光闪动,即使不言不语,完全令人忽略其病弱模样。

沐钰儿顿时语塞,讪讪地收回视线,拱手致歉:“是卑职失礼了。”

唐不言这才移开视线,平静问道:“司直还有和要问?”

“别驾不如把当时的事情仔细说一下,我也好为您排除嫌疑。”沐钰儿面色真诚说道。

唐不言苍白的嘴角抿起,眸光微微一扫,对她的话不可置否,可到底还是配合了一下。

“梁坚与我说了几句话,便被人叫走了。”唐不言握拳咳嗽一声,随后伸手狠狠按了一下抽疼的额头。

“谁?那人你可认识?样貌如何?”

唐不言摇头:“瞧着衣服像是今年的新科进士,五官平平,身形中等,五尺有余,说话是扬州口音,不过那人的袖口露出的内衬打着补丁,想来家境并不富裕。”

沐钰儿对他的观察力报以侧目。

唐不言对她的视线视而不见,用力掐着额头,继续沙哑说道:“他走后,我就一直在亭中休息,后来,后来便不记得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辰正两刻。”

沐钰儿沉默地看着他,最后扫过那玉白指尖,落到不自觉蹙起的眉眼上。

“别驾这个头疼,是本来就有的毛病,还是这次醒来的不舒服。”

唐不言沉默,指尖狠狠掐着额头,雪白的皮肉顿时溢出血色,在冰白皮肉上显出一丝莫名的心惊。

“卑职倒是会一点医术。”沐钰儿身形前倾,盯着他轻颤的长睫,“普通医师走的是光明大道,卑职倒是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雕虫小技。”

“若是寻常医师并未给别驾看出什么,不如让卑职给别驾看看。”

沐钰儿声音忍不住放低,唯恐重了点呼吸把人都惊着了。

唐不言沉默。

沐钰儿也不强求,正打算缓缓坐了回去,却见唐不言抬眸看她。

两人无言对视了片刻,唐不言声音沙哑说道:“那就有劳司直了。”

一截手腕大大方方落在沐钰儿面前。

沐钰儿不争气地馋了一会,这才伸手搭了上去:“得罪了。”

唐不言握拳抵在唇边低声咳嗽着。

“别驾是不是每年倒春寒时都会病一场?”好一会儿,沐钰儿问道。

唐不言倒是颇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医师给你开了补气的药,其中有一味药叫太子参,这药的处理方式很是奇怪,需要置沸水中略烫后晒干,是吗?”

“是,这是族医特意寻的古方。”唐不言蹙眉,“司直知道?”

沐钰儿矜持笑了笑:“略知一二,只是这味药服下后,不能碰一样东西,就是五灵脂,他有和你说过。”

唐不言点头:“此药生用行血止痛,炒用止血,外治蛇、蝎、蜈蚣咬伤,算是良药,对我而言却是**。”

“是,五灵脂药用颇为丰富,但别驾可能不知,这味药若是做了香薰可以避蛇蚊,今年洛阳开春晚,虫蛇格外多,礼部不知从哪得了一个法子,在曲江驱虫香薰中都加了这味草药。”

唐不言收回手,右手握着手腕,安静地看着她。

“这药什么都好,但别驾这样的身子,闻多了会受力不住,晕过去。”

唐不言咳嗽一声,慢条斯理地看着她,反问道:“所以此案,某可以排除嫌疑了?”

沐钰儿闻言,挑了挑眉,慢吞吞地看着他:“原来阁下教我把脉是为了这个。”

唐不言握着手腕,脸上带着细微笑意:“也该教司直知道,某这样的身子,**是万万做不到的。”

“我瞧着别驾身边那位昆仑奴,倒是好身手。”

“他容貌丑陋,某怕他惊扰贵人,当日并未赴宴。”唐不言一反开始温吞,眸光带着咄咄逼人的锐利。

“院中高手倒是不少。”

“今早赴宴,某只带着瑾微一人入内。”

“那带血的刀又如何解释。”

“所以,梁坚是死于刀伤?”

唐不言身形微靠,脸上露出讥讽笑意,让他宛若雪做的面容突然生动起来,好似这样的神情才能真的反应出他此刻的内心。

沐钰儿沉默,手中的刀柄靠在案几上,并无惧色:“您是扬州别驾,不巧的是梁坚也是扬州人,你们之前可认识?”

话音还未说话,她猛地上前,半个膝盖压在案几上,骤然压着他的手臂,手指扣着他的命门。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动作,案几上的紫檀佛珠被骤然摔在地上。

唐不言身形被迫微弯。

“唐不言。”沐钰儿逼近他的瞳仁,一字一字地质问道,“中州别驾三年任期,你却不偏不倚在人春闱时分回朝。”

唐不言神色冷淡,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南市与他争吵的就是你吧。”

手指下的脉搏突然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