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五章 事实上最初的最初就只会有一份答案(2 / 3)

作品:《法师迷惑行为大赏

坏脾气的小姐拎起自己前来时在母亲要求下特地穿上的裙子——真的太讨厌了,一踏进这座森林,心情就愈来愈坏——她第二精致的小裙子也要被沾上泥巴了,就因为一个不知道被野猪追到哪的泥巴脑袋——可恶、可恶、可恶——

“直接被烧死好了。”

她艰难越过地上的树根,让晶亮的小鞋跟离开泥巴,学着父母的口吻诅咒道:

“洛森·布朗宁,就该直接被野猪捅死,被山洪淹死,被火焰烧死,烧成那些讨厌肮脏的灰烬。”

……但无论怎么诅咒、怎么憎恨,她还是要找到自己那除了逃跑一无是处的未婚夫,“好好交流感情”,再拉着他的手去父亲那里。

这样父亲才会满意点头,母亲才会开心。

因为订下婚约时就签订了契约魔法,即使小安娜压根认不出逃跑高手的足迹,也依旧能循着模模糊糊的感觉,去靠近未婚夫的位置。

只不过因为未婚夫是精灵,那签下的契约魔法不太完整,中途就因为小精灵痛苦地呕出血而中止——听母亲说,那份婚约魔法本就是契约魔法中不太完善的一种,压根约束不了身心,只能意思意思“给小狗套个项圈”罢了。

小安娜听不懂,但从母亲的语气中,她听懂了,她的未婚夫痛苦呕血的行为是“失态”,母亲觉得他很没用。

所以她对布朗宁的讨厌也更深一步了。

是母亲觉得没用的家伙。

……烦躁。

为什么我不能嫁给幻想中的未婚夫呢。

金发碧眼,优雅绅士,熟知所有交际舞的方式,懂得品尝她还不太会品尝的咖啡与美酒。

安娜贝尔独自走了很久,总算到了她模糊直觉中该停下的地方。

她皱着眉放下拎起的裙角,甩甩有些酸胀的手臂,环视一圈。

……树,树,树,树,泥土,叶子,全都是她讨厌的东西,看不出和刚才有什么不同。

但味道……唔,什么味道?

“好腥。”

和香薰与花朵不同,是从没闻过的味道。

厌恶与好奇交织在一起,最终,还是幼小的好奇心占了上峰。

小安娜放下捂鼻子的手,循着味道,悄悄踮起脚尖,踩过树枝。

——是一个很大、很深、黑漆漆的树洞,就埋在一颗榕树的根部。

洁白的手套搭上去,小女孩向里探出脑袋。

“……谁?”

她吓了一跳。

“本小姐才要问……泥巴脑袋?”

树洞里的声音顿了一下。

它再次响起时骤然凶狠起来:“滚开!”

——就是那个被野猪追着到处跑的泥巴脑袋,她最讨厌的未婚夫。

安娜贝尔撇撇嘴,瞬间失去了畏惧心。

她提过裙子,撑起手臂,开始往黑漆漆的树洞里爬:“呸,谁要听你的……”

“滚开!!”

态度真恶劣。

“滚开滚开滚开!!”

烦躁烦躁烦躁——

安娜贝尔“啪”地打开□□:“你好烦啊!再凶我,我就烧死你!”

猩红的火光照亮了树洞内,猩红的一切。

最深最深的角落里,蜷缩着抽动的生物呜咽一声。

残缺的洛森·布朗宁虚弱地吼叫:“滚开——”

安娜贝尔的手松开了,火光消失,小巧的魔法喷射器掉落在地。

她僵立在黑暗的树洞中,视网膜上依旧映着刚刚那可怖的猩红色,牙齿打战。

“你、你、你……”

那是什么?

那流淌着的红色是什么?

那翻卷着的红色是什么?

那画面,那气味,那恐怖的——

“都让你滚开。”

尽管浑身是血、肢体残缺,精灵的口气依旧盛气凌人。

“吓死你了吧,活该。”

安娜贝尔不说话了。

她缓缓蹲下来,用自己最能感到安全的姿势,抱住膝盖。

“……是血吗?”

敏锐的耳朵,发现了对方话音里的颤抖。

这可真奇怪。

还以为这个趾高气扬的混蛋不会害怕呢。

洛森撇撇嘴,他不喜欢女孩子哭,也没有在重伤时花费力气应付女孩子哭的自虐癖好。

“行了,不用这么害怕。”

他勉为其难地安慰着自己最讨厌的人类:“打架是我赢了,撅断了野猪的牙齿呢,不就是被捅了几个窟窿嘛。只要不是魔法和火焰,我们精灵受多少伤都会自愈。”

“……那其他生物呢?会自愈吗?”

“怎么可能。只有我们精灵才会自愈。”

“……那如果是被烧死呢?”

“哈?那就算是精灵也会死啊,我之前不是说了吗,蠢货。”

小安娜的脑袋隆隆直响。

她想到自己观摩过的很多场很多场“惩罚”,想到自己在父母带领下学习过很多次很多次的“家规”——这个需要惩戒,那个需要利用,如有背叛,全部烧死。

对方触犯了我们的荣耀。

火焰就会从杖尖产生。

触犯者就会变成灰烬。

父亲母亲便会露出赞许的表情。

……没有血,没有什么残留物,没有腥臭的气味和可怕的场面,她只要看着那团火,再仰视父母满意的神情——之后,就是仆人挡在自己眼前的白手帕了。

有时,她只看到火焰产生的画面就被挡住双眼,捂住耳朵。

耳朵能够重新听见后,白手帕以外的母亲会嫌弃地说“不太干净”,然后召唤仆人过来“打扫干净”。

小安娜想,那一定是白白的灰烬吹得到处都是吧,于是她嫌弃地挪了挪自己的小皮鞋,避免被弄脏。

可是……

白手帕以外的,原来不是白白的灰烬。

是猩红的、猩红的、猩红的——

血。

【那就算是精灵也会死啊。】

【死】

那些遭受“惩罚”,变成灰烬的,就是【死】了。

猩红的、猩红的……

小精灵无聊动弹着正缓慢长好的手指,突然听见树洞入口处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

“喂,你去——”

他想了想,又把问话咽回去。

讨厌的人类,谁管她惊慌失措下跑去哪儿。

自己现在要做的是赶快恢复伤,回去逮住那帮可恶的精灵往死里揍……吱咔吱咔隆,吱咔吱咔轰,咦,后面怎么唱的来着……吱咔吱咔……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泥巴脑袋?泥巴脑袋?泥巴脑袋你没死——”

“烦死了!”

努力找调唱歌的精灵吼道:“不准叫我泥巴脑袋,猴子屁股,滚开!!”

他的头发颜色才不是泥巴呢!

他的眼睛颜色也不是毒沼泽!!

那群可恶的——等着吧,将来会有一大票的漂亮小姐姐因为他的发色和眼睛神魂颠倒的!!

到时候他就睡一个丢一个,丢一个再睡一个!!呸呸呸!

树洞入口处再次“窸窸窣窣”热闹起来,大概是她那除了被树枝勾到以外一无是处的破裙子在摩擦。

“我、我跑回来了,因为你是精灵,所以拿了点……”

洛森嫌恶地翻翻白眼:“既然跑走了,就滚——”

“拿了点没有魔法添加的纯天然膏药。”

女孩慌慌张张地说:“你在哪呀?这里好黑,可是我不敢用火看……我再往里走一点,你告诉我你在哪,然后我把药递给你啊。”

唔。

“我才不要药呢。”

倔脾气的小精灵说:“我是伟大的布朗宁,唱着歌就能满血复活。”

“你闭嘴!!”

陡然柔和了一下的女孩又尖声喊起来:“把药、把药、把药用了,赶快停止流血,我——我——”

这是怎么了。

她听上去怎么这么害怕。

就算是没见过血和伤口,也没必要这么夸张吧……外面的人类就这么脆弱吵闹吗?

“好吵。”

他恶劣地说,艰难抬起胳膊:“别折磨我的耳朵,我在这儿,把药扔过来。”

那天,这对小小的未婚夫妻,少见的没有发生任何冲突。

……这也许是因为一方在与野猪的搏斗中实在没什么力气搞新冲突了,又也许是另一方陡然揭起了家族罩过的那层白手帕,在过于提前的时间意识到了,什么是……【死】。

【死】

【血】

【生命】

而那绝不是白白的灰烬就能代替的东西。

她挂在嘴边的“烧死”“诅咒”“毁灭”……也不是那么轻飘飘的东西。

同龄的,会说话的,生机勃勃的,她厌恶的生命。

……就算是最讨厌的生命,浸满鲜血躺在那里,她依旧会止不住颤抖。

是因为她太小了吗?

是因为她还没有完全学好父母的教导吗?

是因为她还不够格,不优秀,不是个称职听话的——

“喂,你今天怎么了。”

傍晚,在落下的太阳堪堪用余温在树叶上停留的时间,树洞中的精灵总算钻了出来。

完好无损,生机勃勃。

他抱着胳膊,用怀疑的目光瞅着抱膝发颤的安娜贝尔。

对方没搭理他。

她本该站起来,立刻回到父亲母亲的身边,吐露疑惑,寻求安慰,这样一切就会回到正轨,这样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本该这么做,可却双腿发软,站不起来。

于是精灵伸过手去,推推她的肩膀,让她仰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