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回首似冷霜(1 / 4)
作品:《策命师》常州城内,黑色马车缓缓驶入一条街道旁的巷子里。
夜虽渐深,可因为常州没有宵禁的原因,这条街上和这条巷子内依旧还有不少人迹,他们或是赶夜市的摊贩,或是逛夜市的寻常百姓。这些人有的三五成群,有的随街漫步,有的在街旁的小吃摊宵夜,有的在巷道口随便摆了一张桌子怡然自得的喝着酒聊着天,一派热闹悠然闲适的景象。
所以,谁都没有刻意去注意一辆本就很普通的马车,因为这样的马车根本毫无显目的地方。
马车进入巷子深处,在一处老旧的房门前停下。
这扇普通老旧的门口正对面处,是一个卖肉饼的摊子,摊子左边不远处是一个算命的老头,破旧的幡布在风中左右摇摆;右边几丈外则是一个烤红薯的摊子。大门两旁却是有三四个乞丐,他们蓬头污面,有的蹲坐在墙边,有的干脆就将草席铺在地上躺着,还真是那种活一天便是一天的窝囊潦草劲儿。
卖肉饼的摊主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说话,或许是有些不满那男人只闲扯却不买肉饼,摊主脸上有些不高兴;算命的老头模样的人正支着额头打盹,也是,谁会大半夜的跑来算命?烤红薯的摊子前也很冷清,摊主自己却拿着一个红薯吃得津津有味。
这条巷子里,所有的一切都非常正常,就是一副寻常的市井之象。
马车停下,大门便立刻从里面被人打开,赶车的马夫轻抖缰绳,将马车驶入了门内。
这是一处占地并不算大的两进宅院,很普通老旧,院里灯光昏暗,除了门口阴暗中有一个人影外,院中一片寂静。
马车在院中再次停下,马夫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大门紧闭的主屋,然后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随后,马夫跳下车,忽然开口说道:“把车里的东西清理干净,要不留痕迹。”
这院子里除了那个开门的人外,乍一看并没有其他人,可当马夫的话一说完后,院中的几处阴影中便立刻闪出两个人影,他们沉默着立即走向马车,动作利落的从车厢里拖出了三具尸体。
从身形上看,那两人皆为男子,且都步履轻快,显然都身怀武功。
无论是谁从这辆普通的马车里看到了三具尸体,恐怕都会大吃一惊。但那两人似乎对这样的事并不意外,他们依旧沉默,却很利索的从院里找来了几个麻袋,将尸体装了进去。
在两人做这些事的时候,马夫却已经推开了主屋的房门走了进去,随后屋里便亮起了微弱的灯光。
他对院内的人和正在处理的事仿佛并不关心,或者说,他很信任那两个人。
主屋内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桌上有笔墨纸砚,以及一叠未用的信封和一面铜镜。
除此之外,这间屋内再无其他陈设。
桌上一灯如豆,马夫坐在桌前,伸手揭下了斗笠,铜镜中映出那张其貌不扬的脸来。
他双手缓缓按在桌沿,缓缓闭上眼睛,不急不徐的轻轻呼吸起来,他像是在调息,又似在仔细盘算着什么事。
很快,他整个人开始变得非常安静,安静得就像一尊雕像,一尊十分严肃而沉稳的雕像。
他在思考,在计划,在复盘很多事很多信息。
一刻钟后,马夫睁开了眼睛,他深蓝色的眼瞳泛起了清澈的光亮。
他有着一张其貌不扬的脸,如果没有那一对与众不同的眼瞳,那他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可事实上,他却是一个极不普通的人。
马夫再一次缓缓吐了口气,然后他拿起一张纸,取下毛笔蘸墨,开始在纸上写起来。
他的字居然也写得很好。
不久后,他写完了一张纸,吹干墨迹后,取来一个信封装上封口。但这封信具体写的是什么内容,除了他自己外,便只有看到这封信的人才知道了。
封好信封,马夫又在信封上提笔写了三个字:西北,甲。
放下信,他又取一张纸,继续书写。
片刻后,他写完信,吹干墨迹装进信封封好口,再提笔在信封上写上三个字:汇通,甲。
写完两封信后,马夫继续取纸书写,装封,在半个时辰中,他有条不紊的陆续写了六封信。
总共八封信,其中三封信的信封上分别提了“甲”字,两封信提了“乙”字,其余三封却没有提类似甲乙之字,只有简单的圆圈和叉代替。
做完了这一切后,马夫才放下毛笔,又沉吟许久,方才用指头敲了敲桌面。
“咚咚。”
指头敲在桌子上发出两声轻响后,门外进来一个衣着相貌都很普通的年轻男子。
这个院子里,不知还隐藏着多少像他那样的人。
年轻男子没有说话,只是朝着马夫微微躬身拱手。
“按照指示,今晚送出,要快。”马夫看了一眼那人,简短的作下交代,随即语气微沉:“通知城中的人,立刻转移位置,切记不可轻易暴露,空下的位置互相补充。”
“是。”那人点头,动作麻利的将桌上的信封收好放进了怀里。
“还有,”马夫眉头轻皱,指头敲了敲桌子,沉声道:“告诉张泰,他昨天晚上已经去算过一次命了,今晚又在那里买肉饼,还一直不走,眼尖的只怕早就将他识破了,他明天就不要再来了,换一个人替他。”
那人脸色微变,立刻点头道:“明白。”
马夫目光深沉的挥了挥手,示意那人离开。
那年轻人摸了摸怀中的那些信,然后才转身快速离去。
没有人知道那些信到底有些什么内容,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些信一旦交到收信人的手中后,便会成为引发江湖波澜的引子。
院子里已经安静下来,因为该安排的事都已经安排妥当。没有接到任务的人,便依旧安静的蛰伏在这院子的各个隐秘阴暗处。
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有多少人、是些什么身份来自哪里,但可以肯定是,此刻这条巷子方圆一里的范围内基本都已经有了他们的暗线。类似他们这样的人在江湖上还有很多很多,这些人的存在组成了一张遍布江湖各处的网,也是暗子,他们都是替同一个人做事,那个人就是公子羽。
作为如今江湖上最具信誉和实力的中间人,情报一直都是公子羽在江湖上赖以生存的根本,而院子内外的这些人,却仅仅只是临时被调来常州的一小部分。
如今江湖上,论情报网之广之隐秘,自然当属闻风山庄,因为闻风山庄的鸽子遍布天下。但公子羽这张亲手罗织的网却要隐藏得更深也更隐秘,是真正的属于黑暗。
鸽子再多始终会见光,会在某一天被人抓住尾巴。但真正的暗子,是不允许被人知晓的存在。
因为公子羽比谁都要清楚一件事,那便是要想在这个江湖上混得久活得久,就需要更多的底牌,而这些底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马夫在桌前枯坐了许久,然后才起身关好了门,再返回桌前坐下,从衣袖了摸出来一封信。
一封留在车厢里的信。
马夫默然看着手里的信封,目光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甚至听到自己的心跳正在逐渐加快,呼吸渐渐沉重,连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他似乎已经预见了信中的内容。
但他依旧疑惑、期待甚至紧张,所以才会激动。
他微颤的手缓缓拆开了封口,取出了信纸,缓缓打开。
昏暗的油灯下,马夫紧抿着唇,开始一字一字的阅览起信上的内容。
信的内容很多,写满了足足三页。
马夫每看完一页,他的目光便深沉一分。
一柱香后,他终于无比仔细的看完了三页信纸,也终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但他吐出的好像不仅仅是一口气,更像是沉淀多年的坚持和意气,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放。
他的眼眶变得湿润,目光中有有释怀、有激动,更多的却是坚定。
他看着面前的那面铜镜,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任凭泪水淌出眼眶。铜镜里,他的面孔仿佛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甚至时光也随之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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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一个男孩出生在扬州一个富商家中。
孩子的父亲以经营丝绸生意发家,家资殷实,良田千顷,是扬州有数的富商之一。
按理说,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一出生就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用不完的金银财宝,别人辛苦一辈子都想得到的东西,他一出生就已经拥有了,这是何等的幸运?
但可惜,这个孩子却并非如此。因为他是庶出,且还是一个有着外族血脉的庶出之子。所以他一出生并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而是注定会艰苦凄凉。
孩子的父亲不但是腰缠万贯的富商,更生性风流,家中除了正妻外,还有三房妾室,共有一子二女。那一年,富商带着一批丝绸远赴安息国,一年后返回。这一次富商不但带回了数目可观的金银,还另外带回来了一个卷发蓝眼的安息国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