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1)

作品:《寒蝉_是鱼鳖耶【完结】

他一路上老盯着别人看,再迟钝的人也该发现了。于秋凉看了余夏生一会儿,发现这家伙居然在笑。红灯还没有变绿,于秋凉就等得不耐烦了,他急切地往前跨了一步,站到了非机动车道上,余夏生忙把他拉回来,唯恐他被突然冲来的电动车撞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那岂不是更倒霉?

“又不吃了你,跑什么跑。”余夏生右手拉着小鬼,左手拽着于秋凉。他又是那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样子了,但他颇有一家之主的风范。他不是回娘家,而是拎着孩子回到他自己的领土----他从于秋凉那里强取豪夺得来的领土。

“哎……”于秋凉忽然想通了什么。被余夏生拽回来的那一瞬间,他心明眼亮,打通了闭合的关窍。

他好像知道应该怎样概括死亡了。实际上人死了就标志着身体的组成部分转化成另一种方式而存在,但没有自主意识。作为自然人,他消失了;作为物质,他仍存在;如果作为精神,那他永存。于秋凉新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拍了拍大腿和手臂。他的心不跳了,他的确是死了。现在的他,不能算作活人,也不能算作死人,他应该是具备实体的“精神”。他兴奋了一刹那,却又感到不对,“精神”这种东西,只有在意志坚定的人身上才会出现,可他的意志哪里坚定过呢?在他身上又什么可被称之为“精神”的呢?

精神是不可磨灭的,而他是可磨灭的。

估计还是想错了。

“待会儿回去吃药。”余夏生看他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不禁要认为他在发疯。精神状况不稳定的人经常这样,看来于秋凉也到了该吃药的时候了。那些药买了不能白买,为了治病,于秋凉必须得吃。他的病不是完全的生理上的疾病,生理上的疾病大多随着他的死亡而失去了威力,至今仍在给他造成困扰的,全是心理上的问题。只要他的思维依然活跃,心理问题就附在他身上,如影随形地缠着他,暗地里给他使绊子,非得用药物和欢声笑语,才能将它制伏。

这个路口的红灯时间格外漫长,虽然目前这里没有多少辆车经过。余夏生在于秋凉后脑勺上揉了一把,哼着小调拉他过马路。于秋凉鲜少被牵着过马路,余夏生一拉住他的手,他就愣了,再看余夏生的时候,他竟觉得对方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再没什么比这样的联想更让人觉得有趣了,于秋凉窃笑起来,然而他的模样落在余夏生眼里,却成了他必须吃药的有力证明。

“小园姐姐”那四个字,直到几天后才被于秋凉所记起。当这四个字突兀地出现在他脑海中时,他正陪着那寄宿在他家的小鬼头玩拼图游戏。他已经有两三天没去学校了,被摔伤的右手臂倒是好了个七七八八,但菜刀鬼在他脖子上掐出来的黑色印记,仍然没有消下去的迹象。于秋凉心里烦躁,耐着性子陪小鬼玩拼图,脑筋却一拐弯,拐到了别处。

窗外突然有麻雀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在天寒地冻的季节里,其他鸟类已然销声匿迹,唯有它们仍旧活泼。于秋凉不讨厌鸟,有时他甚至会抱着热水杯站在窗前,看小麻雀们学飞。这鸟叫声放在平日里,不算什么稀罕事物,但今天,于秋凉偏就被它吸引走了目光。他循着鸟鸣声望去,竟望见在窗台上放着一封粉嫩嫩的信,一看就是才出现在这里的。

粉嫩的颜色勾起了于秋凉的回忆,他想到前些天小鬼给他吃的糖,那糖的包装袋,和这封信是一样的颜色。好你个余夏生,勾搭女人居然勾搭到了我家!今天不把这封信给你拦下来,我就不姓于!于秋凉怒火滔天,感到无法忍耐,他必须给余夏生一点颜色看了。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他能容忍家里突然多出一个余夏生,也能容忍余夏生带回来个小娃娃,但他无法容忍余夏生再带回来一个女人!

他猛地跳了起来,也不顾拼图还没拼完,大步走到窗前,一把拉开了窗户。冷空气唰地冲进屋内,外面那封信摇摇欲坠,差点儿摔进楼下的花坛里去。于秋凉眼疾手快,赶在它坠落之前将它抓住,迅速地关了窗,把冷气隔绝于窗外。他是一个冷漠又无情的家伙,他也要把那“小园姐姐”隔绝到他家外面,她和冷空气有一样的待遇。

可是,当他憋着一股火气拆开那封信的时候,他忽然愣了。这封信并不是写给余夏生的,而是写给他的。他不禁“咦”了一声,随后醒悟过来,鬼鬼祟祟地捂住那封信,把它藏在衣服兜里,像只螃蟹一样横着爬回了卧室。余夏生在另一间房里忙碌,没空抬头看他一眼,小鬼沉迷拼图,未曾注意过他的举动,他的行为居然是隐蔽的。

于秋凉回了卧室,终于能松口气。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封奇怪的信掏出来,展平了搁在桌上,娟秀的字体懒洋洋地卧倒在信纸上面,同样粉嫩的信纸透出一种淡淡的清香。有些女人是喜欢往信纸上熏香的,又或者她们买来信纸的时候,上面本就带了淡香。总而言之,这样的女人是精致的,是香喷喷的,是招人喜欢惹人爱的。

方才对“小园姐姐”所迸发出来的恶意,被于秋凉选择性忽略了。他不讨厌女人,却也绝不会爱女人,他想他对什么小园姐姐有莫名的敌意,一定是因为她对余夏生不怀好意。她对老鬼的身体图谋不轨,这是她最大的错处。